江怡然又站了片刻,才抱着满腹疑虑离去。
她出了大殿,竟觉有几分黑白颠倒般的不可思议,她抬眸,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花草树木,如今却恍惚有些陌生。
师傅的心思,她越发捉摸不透。
魔界那边,正如非道所言,折礼的灵根还不算稳固,他入定之后,一遍一遍稳固灵根,待觉得灵力顺畅之后,才从入定中醒来。
昏暗的光线中,他毫不费力地瞧见笺云坐在桌边,正笑着看他。
你醒了。笺云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轻轻启唇,同折礼打招呼。
折礼收势下床,走到他面前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关切地问道:能下地了,还好吗?
笺云冲他笑了笑:总算是活过来了。
折礼查看了一番,见他确比之前好了许多,便也放了心,他朝窗外看去,已是日暮时分了,他垂眸,蹙着眉头叹了口气。
怎么?
折礼抬眸看他:你这么急过来,想必他们是出去办事了吧。
笺云先是一怔,随即便无奈笑道:被你看穿了。
折礼闷闷地不说话。
笺云自他身边坐下,斟了杯茶送到他面前:新煮的,好茶,尝尝。
折礼无精打采地尝了一口,便听得笺云说道:你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这般离不得你师傅呢?
折礼将那茶杯端在手中轻轻摩挲,沉思不语。
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事事都被人瞒着的感觉。他抬眸看笺云,就像,你从未告诉我,当年救你的人,六派问道救你的人,是昔日的青芜大弟子,也是今日的魔界少主。
笺云讶异地看着折礼,瞧他眉目之间的神色不似玩笑,似是真的对自己的隐瞒起了怨念,他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都知道了。
看来你的确是知道的。折礼移开目光。
起初我只是怀疑。笺云道,少主应当还不知道我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折礼有些疑惑地看向笺云。
他应当不希望我知道吧,笺云笑了笑,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他,如今却只能窝在一个暗无天日、被人唾弃的地方。
折礼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沉默地听着。
他如何成为魔界少主,我不得而知。但我跟在他身边这许多时候,面具便如他的第二张脸一般,无论何时,他都不曾取下。
笺云叹气:魔界形势复杂,他虽名为魔界少主,却屈居于这边界的黄泉城,魔界真正掌权的是阁老,与一众魔界权臣盘踞在遮天城魔宫。论势力,他连阁老身边的两个亲信都不如。
原来如此。
难怪能让他和非道在城主府隐匿这许多时间。
凤禅一直想得到天冶瑶芳,我之所以能去青芜,也是因为他要我暗查天冶瑶芳的位置,并且绘制青芜的地图。他的确有吞并青芜的野心。
六派问道之后,少主与我达成了交易,我成为他在凤霞的暗子,他便救我于水火。笺云又说道,随后我在凤霞查到了不少事情。
折礼看向笺云。
我原本以为凤禅是六派之中野心最大的,后来我才发现,野心最大,心机最深的,是云白。笺云继续说道。
他一直将凤禅奉为圭臬,事事依附,扮做一副病猫的样子,可他能轻松改变凤禅的想法,推何铭做掌门,又煽动凤霞与青芜对立。东南密林之事,虽然最后接手鹿沼的是凤禅,但这其中有云白的推动。落诚死后,他曾拜访凤禅,凤禅才会查到鹿沼。
向观作为知情人之一,何铭继任之后,我本想着他作为弃子,或许日后能成为证人,可待我寻他时,他却就如蒸发了一般。
凤禅接手鹿沼后,本不想让李文鹤前往,是我骗他说那巨魔心头蒂可让没有灵根之人突破自我,说不定就能修行了,李文鹤才要死要活地跟了去。
我随他去了鹿沼,发现鹿沼几乎是最早种植枭兰的地方,那里很早就开始了关于枭兰的试验,他们用婴儿作引,泡在那枭兰之中,久而久之,便豢养出了那巨魔。
当日你从鹿沼离开不久,李文鹤的死讯便传了来,杀了李文鹤之人,意图栽赃嫁祸于我,随后我逃出鹿沼,暗中调查,查出了杀死李文鹤之人就是凤霞驻派鹿沼的一个弟子。那弟子贪心,取走李文鹤的玉弩,我一路追着他,瞧他去了云堑,竟将那白玉弩献给云白。
云白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当即便将那人杀了,将白玉弩碎成粉末扬了。可惜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云白所察觉,被他擒了。
折礼撑着下巴思索,这与他所知所查,倒是相差无几。
最早将矛头对准青芜的,是凤禅,倒叫人小瞧了背后这个始作俑者,云白。
不过如今凤禅惨死,何铭与盛书笠都做了云白的傀儡,青芜与寒丹又退出六派,云白已经无所顾忌,露出了獠牙。
只是如今回头看来,仍叫人心生寒意。
人不可貌相,当初他匍匐于凤禅脚下,谁又知他今日能将六派搅得天翻地覆呢?折礼皱眉说道。
是啊,笺云道,伪君子可比真小人狡诈太多,我能在他手中活命,已是十分窃喜了。
想必他最早是想将李文鹤的死污在我身上,折礼说道,却不料你如此警觉,叫我离开,他便顺势将此事栽到你身上。又恰好你落到他手里,他便将你扔到青芜,做出你受派于青芜的假象,再鼓动凤禅来寻,挑起两派仇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叶星阑出现在青芜,将你救走,凤禅的仇恨便顺其自然转向魔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仇。云白眼见凤禅自寻死路,失了价值,才有了无昼谷惨案。
笺云醒后,多少也对这些事知晓了些,听闻折礼一一讲来,倒才算将前因后果厘清。
无昼谷?笺云疑惑,无昼谷出了何事?
叶星阑从青芜将你救走之后,六派怀疑青芜与魔界勾结,争吵之后,青芜同寒丹退出了六派,凤禅领兵于无昼谷与魔界厮杀,最后死于无昼谷中。
笺云闻言不由有些吃惊,半晌之后,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似又有些失落: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死法。想必如今凤霞,也已成了云白的掌中之物。
你说的不错,凤禅死后,盛书笠便接任了掌门。倒像世事重演,与落枬一般无二。折礼说道。
二人又聊了几句,笺云便回去了。
外头已是一片漆黑,非道与叶星阑不在,折礼索性在院子里闲逛。
夜深人静,对两个修为高深的夜行者而言,赶路并不困难。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已到了鹿沼镇的沼泽附近。
沼泽附近仍有人把守,二人站在暗处,三更半夜,沼泽倒反而是灯火通明,巡逻的弟子身着云堑的弟子服,看来云白吞并凤霞势力后,倒越发光明正大了。
怎么说?
远游靠在树旁,问向非道。
洞口有法阵和结界,没把握不打草惊蛇。
远游抱着胸,指头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胳膊:嗯
二人观察了一会儿,从山洞深处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听其声,非道便已辨认,与祸乱人界的巨魔十分相似。
离山洞近的巡逻小队都像那洞内看去,观其神色,多少有些紧张。
远游与非道对视一眼,远游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