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见折礼过来,侧首看他。
折礼落到非道身旁,仔细查看非道身上是否有受伤:发生了何事?
非道眉头微皱,拉住他的手臂,一眼便见着他脸上挂了彩:无事。你的脸?
说来话长,折礼无奈苦笑,伸手摸了摸脸颊,又向晚香看去,他头一次见着晚香这般冰冷严肃的模样,紧紧地盯着东南方向漫无边际的深山。
有几只妖类过来,都已经埋在山下了。非道冲着东南面抬了抬下巴。
看来这丰裕村是要保不住了,真是可惜晚香垂眸,娇弱地瞧着手臂的伤,瞟了折礼二人一眼,只觉孤单寂寞冷,无人关爱,活生生多余,心情极差,便离开了。
何夫人那面,失了折礼的踪迹,便只得拎了朝辞,像丢只小鸡仔一样扔在她卧室的地板上,又从她画筒里的几张纸一一拿出来丢在她面前。
真是不知廉耻,娘教你读书写字,就是为了让你写这些下作的东西吗?何夫人坐在朝辞面前,架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你还好意开口思说话,你仔细听听你自己的声音多难听,真不嫌丢人!
朝辞神情空洞,何夫人看了愈加生气,伸手便要打她,巴掌扬在半空,见她又怪可怜,不由得软下了心:小辞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前几日我们才办了大典,这两日村里便生出各种古怪的事情,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吗?说你这个巫女定是失去了神力,说我们何家失去了天神庇佑!
你是巫女,你的身体就是圣体,圣体一旦被玷污,如何能献给天神?你得干干净净的,才能庇佑你的子民!你担这名,受着大家的供养与尊敬,就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怎么能与那些贱民混在一起?你太令为娘失望了。
何夫人说的痛心疾首,朝辞反倒笑了:担这名,受这供养和尊敬的,究竟是你还是我?天底下真的会有一个母亲,嫌恶自己孩子的声音难听吗?真的会有母亲因为自己的孩子与不相干的人多说了两句话就大刑伺候吗?我是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傀儡,还是你手中的玩偶?我不过是你谋求名利私欲的棋子罢了。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朝辞一口气说完,只觉心中痛快。
啪,清脆的一声,落在朝辞的左脸上,嘴角溢出血丝,朝辞不痛反笑:说到你的痛处了吗,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傀儡有自己的思想,你害怕你轻易得来的一切,被我轻易地葬送。
何夫人瞧着脸迅速肿起笑的愈加丑陋邪性的朝辞,不由得高声咆哮:疯了,你真是疯了!若不是我养了你,你能活得这么舒服吗?若不是我整日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斡旋在这丰裕村的势力之中,你以为你会是谁?何家的二小姐?大名鼎鼎的巫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一个个白眼狼,跟你们那死鬼老爹一样,他吃着锅里的想着外头的,你们吃饱了便开始骂娘。
何夫人站起身来,疯了似的在朝辞面前踱步,随后抓起书桌上的砚台便向朝辞砸去:你能有今日,不是靠着我吗?我亏待过你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连个东西都不是!你瞧瞧你的样子,你就是个畜牲,是个畜牲!
何夫人骂完伸手便将那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推门而出。
好生看着她,这几日不准送吃的。
是。
处理完山上的事,折礼始终不放心朝辞,便向非道说起了何家的事,天亮后二人又前往卢家去找卢佘帮忙打听,可巧不巧,何夫人就在卢家与卢老爷喝茶。
何夫人见了折礼,脸色不变,却有十足的鄙夷与瞧不上,卢老爷眉头紧皱,看来颇为头大。
苏公子,萧公子。卢老爷起身相迎。
二人回礼,非道道:不知府上有客,多有打扰。
倒不妨事,我与何夫人正商议城中之事,还有昨夜的异动,两位来得正巧,也帮老朽出出主意
卢大哥,我今日此来还有一桩要事。何夫人起身,款款走来,最近镇子里出现这么多异动,恐怕就与这两位脱不了干系。
卢老爷神色有些古怪:这你多虑了吧,这两位可是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可你仔细想想,他们没来之前,我们这丰裕村可有什么麻烦?
何夫人折礼正要辩白,何夫人翻了个白眼又道:他们是那晚香姑娘的人,那晚香姑娘来历不明,住在那深山之中,形容娇媚,爱财如命,大抵是个什么东西自不必我多说。只怕你家小儿之前被那狐妖缠住,便是受了她的指使,就是为了贪图你家的钱财。
卢老爷的脸色更加尴尬:这夫人,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好乱说
何夫人,几人转头朝来人看去,正是卢佘,他朝二人拱手,阔步到何夫人近前,严肃地说道,若真如夫人所说,卢佘恐怕早已是入土之人了。他们也不必冒着性命危险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之中。
是啊,最近确实发生了些怪事,我会派人协助你调查,你也切莫忧心。卢老爷连忙打圆场。
何夫人见在卢府讨不着便宜,脸色越发难看,当即甩袖要走。
折礼心想既然何夫人已在此处闹得不愉快,倒也不好再请卢佘出面打听朝辞的事情,不如干脆趁机挑明。
何夫人留步。折礼道。
何夫人侧首,留给折礼半张倨傲的脸:何事?
昨夜事发突然,我只是路遇何小姐,怕她独行遇险于是送她回家,想必何夫人是对我有些误会。
何夫人一想到朝辞,便气不打一处来:三更半夜你在我何府门前徘徊,还说我对你有所误会?你可知小辞的身份?她的清白岂是你所能玷污的吗?
折礼被这蛮不讲理的言论气得不清,他实难理解:照您这个说法,但凡何小姐与旁人说上一句话,都算是污了她的清白吗?
何夫人眼刀如淬了毒一般在折礼身上剜了几遍:旁人我是不知,可你长得这般贼眉鼠眼一脸色相,又来历不明,倒很难让人信服你不是垂涎我家小辞的美色。
折礼这下是彻底哑口无言,非道见他还要理论,伸手拉住他。
没话说了?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警告你离我家小辞远一点!哼!何夫人便扬长而去。
第79章 疾风引骤雨
折礼生无可恋地回头看非道,非道用眼神安抚他:既然说不通便不必多说了。
卢佘见何夫人走远,忙请了非道与折礼落座,问道:昨夜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折礼将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卢佘,卢佘叹了口气:消消气,这位何主母一向是这个脾气,对朝辞管教甚严。
卢老爷总算从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中听出了端倪,语气严厉地冲卢佘说道:你可不要打朝辞的主意,她可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卢佘喝了口茶:爹,就算朝辞看得上我,我怕也是受不住这般的丈母娘!您想多了,儿子我现在清心寡欲得很。
卢老爷这才稍稍放下心,向非道二人解释道:巫女是丰裕村的根基,何家就是丰裕村的核心,每任巫女都需守身两个十二载,方可嫁人,嫁人之后生下女儿,便由孩子接替巫女之职,循环往复。为了维持血脉纯粹,巫女所嫁之人必须入赘,改为何姓。历任巫女,若是有违天道,便会引来祸乱。
把这么大的责任和愿望寄托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未免也太勉强了。折礼不赞同地反驳道。
卢老爷的胡须略微耸动:苏公子,与你们修道之人不同,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像佘儿之前遇到的狐妖,像昨夜的事情,我们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寄希望于信仰。这百来年间,丰裕村风调雨顺,村民难免将此归结于巫女。
一无所获,折礼与非道从卢家告辞,非道带着折礼慢悠悠地往绿屏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