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天地不加修饰的真实美景能入她的心。
也唯有她,能入孟庭祎的心。
在那颗心如风雨般躁动的过程中,也在那颗心随着风雨逐渐平静的过程中,孟庭祎逐渐找回了自己。
他将伞收起来,与她一同看着风雨中飘摇的花朵,一同淋着那三两滴带着花香的雨滴,一同沉浸在这无人打扰的静谧之处。
雨声逐渐小了,朝辞看向孟庭祎,她清澈的眸中,带着一丝询问,指着家的方向。
我送你回去?孟庭祎试探着开口。
朝辞感激一笑,便钻入他的伞下。
突如其来的靠近令孟庭祎有些晃神,她身上的香气,就萦绕在自己鼻尖,只要稍低头,自己的下巴便会撞上她的后脑勺。
两个人静默地共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雨势渐小,待从蜿蜒小路踱步到自家门口,在那被雨水洗过的翠绿屏障外,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夜空透亮,月色之下,二人驻足,朝辞看着背后湿了一大片的孟庭祎,略微有些诧异。
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孟庭祎湿透的肩头,不知所思,半晌,伸手拂过他的肩膀,将那茶花树的残叶拂去,她的手轻的有如一片羽毛。
朝辞向孟庭祎欠身道谢,退出他的伞下,明眸再次与他对视,随后微微一笑,顺着那翠绿屏障,随着一声遥远的吱呀开门声而消失在眼前。
孟庭祎在那处傻站了许久,良久才摸了摸自从见着她没有一刻平静的胸口,仍旧撑着伞往回走。
待他回到酒肆,谢过小二归还了伞,方知雨停之后卢佘见他迟迟不归,又见时候不早,已经付过账带着两位贵客离开。
第76章 灯烧繁华处
朝辞轻轻阖上门扉,顺着葱郁的树荫往自己的小院而去,走到内院,远远便听得母亲的院子里传来骂声。
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家里的生意一点忙也帮不上,你瞧瞧你那样子,真是与你那怂死的老爹如出一辙,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刻薄的训诫声中气十足,不必多想,必然是何家的当家主母何夫人,才能有这般的口才与气焰,能让她的儿子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站在她的面前一句多的话也不敢放。
真是气死我了。
隔着一道门扉,朝辞听着兄长何丰的谄笑:娘,你歇歇气,我这不就是为了给您争气,才想要这一千两银子嘛?张坤这笔买卖,那可是稳赚不赔的呀!待我用这本金滚了利润回来,自然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你可别提张坤那小兔崽子,他活到这么大岁数,全靠着坑蒙拐骗。一千两银子给了你们,那可是泥入了水潭,水花都没有一个。你还指望着他能给你带回来利润,别让你把裤子都赔了就算感天动地了。滚吧,要钱没有,别在这让我看了心烦。
娘!就一千两银子!咱们家多少产业,就这么一千两银子让儿子出去闯事业你都不愿吗!我可是你亲儿子啊!等你老了我还要给你养老呢!你就这么对我吗!屋里的男声也逐渐暴躁了起来。
朝辞只觉无趣,这样的戏码,三五天便要在何府上演一番。
你给我滚,我以后用不上你来养,你这个废物东西,先养活你自己吧!
娘俩如此开诚布公的交谈,时下真是不多见,眼见着谈不拢,里侧传来气急败坏的脚步声,朝辞转身要走,方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的院门仿若被人徒手拆卸下来一般的动静,她平淡地看了何丰一眼,后者见了她略愣了愣,便立即被满腔怒火支配了表情。
好戏看够了?何丰讥讽地上下打量着他这个闭月羞花的妹妹,露出鄙夷的扭曲神色,真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罢便扬长而去。
朝辞瞧着他走远,又听得母亲的院内传来摔杯盏的声音,看来屋里的丫鬟,又免不得一顿好受。
朝辞垂眸,继续沿着树荫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摸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朝辞才长舒口气。母亲令她紧张,兄长令她害怕,唯有自己这方小小的天地,能容纳自己的情绪。
她抱着膝盖独坐了会儿,起身走到桌案旁,纤纤玉指按在镇纸上,铺开白纸,提笔落下些娟秀的字,待墨迹干涸,她收了笔,将纸细细卷好,放在一旁,觉得有些倦了。
雨幕如帘,珠玉声空余回响;茶花香满,水中月徒增思量。只缘承君一纸伞, 凭此思慕多感怀。
春祭第二日,照丰裕城的习俗,是要登山踏青、放灯许愿的日子。
卢佘与孟庭祎早早便备好车马在家中等候折礼与非道。
一行人驱车来到丰裕城东面的绿屏山,这山并不高大,登山的路修的还不错,两旁俱是茶花树和绣球,绣球花色绮丽,开得极好,花香气铺满山道。
斜阳垂挂,黄昏已尽,初升的弯月发黄,落在树梢之上。
山道两侧挂了灯,一片灯火辉煌,往来许多相约踏青的人,不少年轻女子结伴摇着罗扇提着天灯往上而去。
倒真是热闹。折礼随着几人从车上下来,目光不由得便往那半山腰的荧光点点看去。
卢佘紧跟着下了车,听得折礼的慨叹,笑道:春日好风景,今夜可是公子小姐们相互结交的好日子,是以热闹非凡。
孟庭祎自下了车,便若有所思,目光四处逡巡,卢佘伸手拍拍他,低声道:别看了,拜帖都被送回来了,何府家风甚严,何小姐身份特别,不比平常人家,宽宽心。
孟庭祎略有失望,轻轻叹了口气,跟随卢佘追上非道二人,结伴登上山道。
一路玩闹,众人到了半山腰,卢佘便领着几人避开人群,寻觅幽径而去,才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幽径尽头,竟是卢家别苑,独占半山。
院外木栈花圃,围着一座二层小楼,青砖绿瓦,雅趣别致。里边灯火通明,家奴已等候几人多时。
四人登上二楼,二楼与后山山石相接,空旷幽凉,视野开阔,早已摆下桃花佳酿,白茶青团。
卢家的财力令折礼叹为观止,抚杯笑问:卢公子看来可不像喜静之人,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卢佘摇头苦笑:苏弟可别打趣我了,如今卢某哪还敢金屋藏娇啊。
孟庭祎笑他:不仅是藏娇,那猎杀之事也少做些。
卢佘举着扇子向孟庭祎拱手:孟兄说的是,小弟一定谨记。
折礼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两位恩公,前几日还听得说今年的稻苗都染了病,听闻也是邪祟所为?孟庭祎问道。
确与邪祟有关,但已经被除掉了。折礼回道。
孟庭祎拧起眉头叹了口气,轻声说:不知为何总觉今年世道不太平,似乎要生什么乱子。
折礼下意识看向非道。
楼下传来开门声与交谈声。
是公子的客人。
公子在二楼。
孟庭祎有些疑惑,卢佘却是满面笑意,伸着胳膊肘戳了戳孟庭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下去迎接。
孟庭祎看来也是惯被卢佘使唤了,起身指着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下了楼。
他甫一下楼,便见门口站着个身披白色帷帽、藕色皮肤,身形高挑的女子,她微微低头,家奴正帮她结下帷帽的带子。
帷帽落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如拨云见月,撞入孟庭祎眼中,她温柔颔首,向家奴道谢,正要进门,便见孟庭祎呆立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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