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凤萧折礼其实老早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机会问:师傅,这不是知意园书房里那柄箫吗?
非道垂首,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随意转动那血玉箫,倒真似有几分当年的味道。
我听闻师傅年少时,凭这枚箫便叫六派弟子望尘莫及,之后怎么封了呀?折礼天真地问道。
是么?非道瞧着眼前的箫,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后来发现,剑比箫更锋利,就收起来了。
折礼挑眉:那怎么这趟出来又带上了呢?
用得上。非道声音陡然沉了下去,眉目中的平和一扫而空,强大的气势陡然散开,四面瞬间架起结界。
折礼退了一步,还真是说来就来。
平平无奇的凤箫陡然迸发出强大的灵力,吹拂开非道的头发,随着那箫挨上唇边,明明是悦耳的音符,却比那锋利的剑气威力更甚。
这哪里比不上飞霜的锋利???!
飞霜,师傅可是在小瞧你,我们可要联手将他打趴下!折礼躲开试探的第一击,炸起的雪花纷纷扬扬,他后跳起飞,将飞霜仍出,随后并拢食指中指,做了个引的姿势。
飞霜出鞘,挡下玉箫的攻击,折礼在雪地四处游走,非道立在原地,任凭他躲闪挡接,亦能追踪他的足迹。
是与盛书笠对战时决然不同的感觉,面对盛书笠时他除了躲避,还能寻得一丝缝隙攻击,但面对非道不同,躲避已然是强弩之末,更别说寻隙进攻。
清晨的阳光照进树林,将雪白的大地染成温暖的橘黄,像沾满白色粉末的橘子味糖糕。
雪地上的冰晶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灿烂光芒,光秃秃的白桦林整整齐齐直耸天际,青翠的松柏银装素裹。
结界中飞舞的雪花停歇之后,折礼躺在地上喘粗气。
非道收回了飞霜,斜看他:你的灵力快要耗光了,起来打坐。
折礼机械地爬起来,双腿一收,立刻进入了打坐状态。
非道见他入定,在胸前结了个法印,自灵台引出一件东西,他捏诀以灵力驱使,便见随着雾气涌动,附近的灵力充沛了许多,而折礼恢复的速度也变得极快。
待折礼入定差不多时,非道便收了那物件,只当无事发生。
折礼伸了个懒腰,被鞭策了一顿,竟然更加精神百倍,难道自己有什么奇特的癖好?
折礼扭动着胳膊站起身:师傅,我今天打坐恢复好快啊。
走吧。非道转身下山。
折礼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师傅,今天是腊八节,书中说佛祖释迦牟尼便是在今日悟道成佛。喜儿他们一定一大早就开始煮腊八粥了。
今年过年,师傅能给我做桂花年酥吗?折礼一脸期待地瞧着非道,白玉丸子也行啊。
非道慢慢地露出了笑意,他慢慢地行于山道上,折礼便如那啁啾的小鸟,在他身边转悠,吵闹而可爱。
还没到客栈,折礼便已闻到了满大街的腊八粥味道,不由得步子也轻快起来,一路小跑回了客栈。
他一骨碌钻进厨房,倒吓了杏儿和喜儿一跳。
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喜儿问道。
折礼的目光落在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锅中:我惦记这腊八粥呢,闻着味儿就起来了。
喜儿耸耸鼻子,告诫他离得远些,别挨了锅被烫着。
折礼闹过,问道:陆合辙呢,不会还在睡觉吧?
在院子后头喂马呢。杏儿笑道,这孩子手脚还挺麻利的。
折礼钻到后院瞧了一眼,才放心地回了大堂。
腊八粥出锅,折礼直喝了两大碗,才觉早上的苦楚得到些许慰藉,他试着吃了腊八蒜,也觉得还不错。原本的辛辣味被弱化,由香味和酸爽代替,香脆解腻。
萧先生,你尝一口。折礼递上一瓣方宽衣解带,珠圆玉润的腊八蒜,企图以眼中热切的期盼腐蚀非道的意志,挺好吃的。
折礼真诚的眼神不似作假,在他诚心诚意地推荐了三轮之后,非道借他的手尝了一瓣。
折礼露出得逞的嚣张笑意,他认定非道对这蒜定无好感,他对那些辛辣之物一向避而远之,吃东西也最追求本质,虽然是不动声色,但盯着折礼,眉目之间已流露出危险之意。
杏儿体贴地倒了杯茶递给非道:先生许是吃不惯吧,喝点茶润润口。
折礼接过那杯子,自然而然地搁到非道面前,打趣道:他一向不大吃辛辣的东西。
你们俩还真熟。陆合辙一面喝粥一面打量二人。
折礼笑嘻嘻地看了非道一眼。
喜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了一番,随即埋下头安静地喝粥,心神早已游离天外。
她有点怀疑,会不会当时折礼所为之犹豫的,说分不清的,就是他呢?
用过早饭,折礼发现厨房里还煮着一锅腊八粥,才知晓喜儿提出要出去卖粥,一文钱一碗腊八粥,也算是求个好名声,多多揽客。
白日里肖家人忙客栈和卖粥,折礼则又被非道抓去修行。
不过除了普通的修行,非道还教授了箫艺。其实折礼不大想学,但瞧见非道一脸没得商量的认真,他就知道,跑不掉了。
但非道除了基本的乐理,只要求折礼学会两首曲子。
那两首曲子音调怪异,很不好学,而且在吹奏之时,非道会在玉箫上施绝断咒,声音便被封锁于箫声中,以至于折礼从来没听过两首曲子完整的音律。
折礼时常想,这样古怪的曲子,即便吹奏出来,也一定不会好听,尤其是后一曲,简直是不知所奏,就像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丢进同一口锅里,叫人大感奇怪。
连名字也奇怪。非道称这两首曲子为,第一首,第二首
除此之外,非道还教折礼从那万年铁中抽取火种,煅烧灵根,将焚天之火寄于灵根之中,以待日后取用。
这对折礼而言自然过于困难,于是非道将焚天紫火的火种以寒冰之意封禁于折礼的灵台,待他修为升至能解开火种之时,便是焚天紫火为他所用之日。
非道取了那块万年铁,打算找个时间回青芜一趟,顺便托百善去一趟寒丹,找寒棠掌门为折礼做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块万年铁铸一把好剑绰绰有余,剩余部分赠给寒棠,非道盘算他定舍不得这极品材料,会亲力亲为,再拘一只不错的剑灵,这事儿便成了。
第54章 心如雪夜空濛
眨眼间便到了年关,非道出去了几日。
冬月二十九,按肖家湾的风俗,取新杀的猪、牛、羊等牲畜,架大铁锅,备下新酿的高粱酒,各家各户备下不一样的菜,挑一整箩筐,晚上太阳落山开始生火,七八户人家聚在一个院子里,吃杀猪宴。
今年轮到一户姓张的人家操办,在离肖家湾十几分钟路程的老村子里,肖父肖母带着两个女儿,还有陆合辙、折礼、非道,挑着准备的各式食材,趁着黄昏便收店关门,上路了。
到太阳下山,一个院子里热闹非凡,四面点起火把,大人们告诫孩子小心玩闹,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把猪、牛、羊砍成二三十斤的大块,扔进铁锅,又搬来几坛子酒,用最朴素的黄瓷碗,先倒了四十碗。
女人们帮忙洗碗筷,把煮好的肉块拿起来,趁热切成巴掌大小的块,装了整整十几盆,骨头扔给在人群里乱窜的狗,有眼馋的孩子便给上一块,叫他旁边去吃。
煮完大菜,把锅里的水倒掉,将熬制好的香辣料汤倒进去,放进一部分切好的肉片,土豆、白菜、青瓜、各种蘑菇各家带的菜渐次倒进去。
开席!人群里不知谁大喊一声,叮叮当当响起了碗筷的声音。
来,喝酒!众人端起酒碗,仰头将那烈酒喝尽,筷子也不大用,抓着那肉片,在调好的大酱里滚一滚,或者包上几瓣蒜,直接扔进嘴里。
折礼、非道、陆合辙不算本地人,便围坐在稍远的地方,面前也摆着一大盆肉片和大酱,旁边有辣椒面和大蒜,肖父肖母顾不上他们,喜儿便帮忙看顾着,弄来了杯子,倒了些酒,自己先喝上半杯,辣得直吐舌头。
陆合辙跟个饿死鬼一样,还是个自来熟,喝不了太多,就自己舀了井水,装作是酒,到处去蹭吃蹭喝,锅里煮的第一茬热菜,他第一个冲上去尝味儿,而且什么都吃,跟个猴儿似的到处乱窜。
他跑了,喜儿待在折礼和非道身边,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许是他们两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站起身朝飞了红云的脸扇风,气呼呼地说道:我有点多余,我找爹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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