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深情 作者:邺七
第28节
“我已经和医生约定好了时间,明天上午十点开始手术。”宴倾城对那个并不多言的女人说。
江瓷抬头笑了一下说,“好。”
宴倾城看着这个女人始终淡然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他抽出一支烟,双肘撑在窗沿上,尽量让烟雾飘向窗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已经没什么好活的了。”
“你没病。”
“不,我有。”
宴倾城缓缓的吐出烟圈,转过身问道,“你有什么要求吗?”
那个一直保持不变姿势的背影突然颤了一下。宴倾城眉梢上挑,果然还是有所求吧。这样,最好不过。他是个商人,合法商人,交易远比白拿心安。
“说吧!”他鼓励道。
钱还是什么别的……
女人突然减弱的声音如微风一阵的飘过来,她小心翼翼的问,生怕惊吓到什么似的说,“我可以见他一面吗?”
吸了半截的烟从指间滑落,落在黑色的真丝衬衣上,迅速的烫出一个洞。宴倾城慌乱的将它抖落,腑身捡起来碾碎在烟灰缸。
许是他的大动作惊扰了那个女人,江瓷站起来看着他又问了一次,“可以吗?”
“……可、可以。”
宴倾城第一次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面前失态。
“谢谢!谢谢谢谢!”女人连说了三个谢谢,激动的眼睛红了一圈。宴倾城觉得空气突然闷得慌,心脏似乎扣上了一条锁链,跳一下都是负累。
“你要是想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我马上安排……”
“不行!现在不行!”江瓷激动的拒绝。
“那……”
“给我一个小时,我马上回来!”江瓷突然往外跑,甩出这句话之后就不见了影。
宴倾城在窗前看着江瓷匆匆的身影,打电话给一直在下面的高防,“阿防,给我盯着那个女人。”
一个小时后
“她来了。”高防给宴倾城回了三个字。
他仍在那个房间等她,整整抽了一包烟。
这个女人……宴倾城看着目光边沿的一抹亮黄,有一种想要放弃的冲动。
化妆吗?
不用说,宴倾城也感受到了那个女人无声传达的感情……我想,在他面前呈现出最美的样子。
可是他想告诉她,你就算打扮成仙女你的心上人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在那些他充满ji,ng神的日子里努力争取呢?
“准备好了吗?”宴倾城问她。
女人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眉眼弯弯的点头。五月的阳光足以穿透医院走廊厚厚的玻璃窗,斜照在女人脚边,她安静的站在那里,像从天而降的天使。
“还有别的样式吗?”宴倾城看着蓝绿色不透明隔离服皱了皱眉。
“先生,医院都是统一样式,这里是无菌病房。”同行的护士好脾气的解释。
“没关系,谢谢你。”江瓷对宴倾城露出感谢的笑容,“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宴倾城捏着拳头,不是想以最美的状态出现在他面前吗?被隔离服挡住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你等一下,很快。”宴倾城掏出手机打给高防,“高防,给我弄一套透明的隔离服!尽快!”
推开厚重的门,江瓷一个人轻轻的走进去。她在门口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踩着白色的鞋套。
icu控温在二十五度左右,沈棠安静的躺在病房中唯一一张床上,带着呼吸面罩,身上cha满软管。
宴倾城一直在门外等着她,几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是监视,而是情不自禁。
那个女人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说,就站在他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距离太远,他无法捕捉她的目光,但似乎不难想象。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弯下腰,用带着ru胶手套的指尖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就像对待一个新生儿。她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嘴巴开开合合。
最后她站直身体,勾了勾他的手指,然后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这个夜晚注定不能安眠。宴倾城把江瓷安顿好,立刻联系了香港那边的熟人,“阿边,我还是要麻烦你。”
“怎么了,不是说已经找到了吗?”
“出了点小问题,她不能用了。”
“那好吧……我看看这边的货源,有对的上号的立刻给你送过来。”
“尽快,多谢了!”
“哪里哪里,小忙而已,香港的珠宝生意还要仰仗宴世呢!”
“好说,年底我们会上一批新品,到时候在香港独发……好,再见。”
挂掉电话宴倾城才看见坐在不远处明显在等待他的傅谨言。
“心软了?真少见!”
宴倾城白了他一眼,“不行?”
“当然可以。”傅谨言笑起来。
第167章
一切都在宴倾城的计划之内,除了那个半夜里溜进病房里的假医生。
半夜医生查房是十分正常的事,特别是沈棠这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所以宴倾城并没有多大防备。
只是那个医生再给沈棠打了一针所谓的加强剂之后,不过半个小时,沈棠身上连着的机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不行,病人的情况恶化了,必须马上进行移植手术!”主治医生暂时稳住他的情况,对宴倾城道。
“再等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行吗?”
“恐怕不行。”
傅谨言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看着毫无血色的沈棠,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你干什么?”宴倾城追上他。
“江瓷患有脑癌,已经到了中后期,她没有撒谎,她确实活不了多久了。”傅谨言这时候倒比宴倾城还要镇定,或许是见惯了生死,又加上他给江瓷做的健康报告得到了超低分,他心里的天平彻底的偏向了沈棠。
“所以你……”
傅谨言点了点头,步履匆匆的远去了。
半夜扣门,宴倾城以为会等一会儿,可房门几乎一敲及开,江瓷还穿着晚上的黄裙子,像是随时准备好了似的。
“你没睡?”
江瓷笑道,“没呢,稍微有点睡不着。”
“在干什么?”
“想起一点以前的事,画了幅画。”
“你会画画?”
“是啊,要进来看看吗?”
宴倾城微笑一下,跟她一起走进去。房间中央就是一个大大的画架,画的是一片沙滩。
沙滩上只有几粒贝壳,连接着海,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然后与天空相接,空中有几只白色的海鸥。
写意的风景油画,没有人,只有一份恬静的情感。
“画的很好,可以展览了。”宴倾城中肯的评价道。
“谢谢。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画了,毕竟要靠画画养活自己。”江瓷笑道。她把画架搬到窗前,以免占据空间,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说,“我们走吧。”
她都知道。
宴倾城从来不觉得保护自己的家人有什么不对,虽然现在依然这么认为,但是面对这个女人,他怀着浓浓的负疚感。
“谢谢,对不起!”他弯下腰,真诚的说道。
一双温柔的手很快就把他扶了起来,“你不用这样,与其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出租房死去还不如做做好事呢。我还要谢谢你,肯给我一个机会。”
“第一次这么近,此后还可以一直住在他心里,我很幸福啊!”
“……所以,你懂了吗?这里是她的,永远是她的。”
天上的云朵越积越厚,云脚渐渐低沉,隔着走道都可以看见玻璃窗外低空飞翔的蜻蜓。
庄墨离坐在病房外,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两个字。很快,词条就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十几页。
他点开第三条,百科第一行……江瓷,青年画家,生于1991年8月,卒于2016年5月,享年25岁。
庄墨离没有想到,高中时代的匆匆过客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本来以为两条分叉的人生轨迹,在后半生,如藤蔓紧密的交织在一起。
说实话,他早就忘记了她的样子,只记得那天樱花树下,她突然出现的情景。
她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喜欢沈棠,然后奋不顾身的追求,再是寂雨无声的消失……
“天都这么黑了,这才几点啊!完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大暴雨,我没带伞啊怎么办!”几个从走廊上经过的护士谈论道。
“让家里人来接吧,这天气真的是……”
还不到七点,天气越来越糟糕,庄墨离看着从病房门缝里泄出来的点点光亮,决定明天再来。
从十七楼下到一楼,短短几分钟时间,雨幕像瀑布一样从天而降,庄墨离在走廊下等了十几分钟,雨还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他看了看四周挤在一起亲昵的打一把伞的人,独自向雨中走去。
想象中的浑身透shi并没有出现,雨水在离他不远处飞jian开来,他抬头一看,是一把黑色的伞。
黑色的伞在中国传统意识里是不吉的象征,人们一般只会在丧葬时才回带上。
“你是庄墨离?”一道极其标准的普通话在耳边响起。
“是。”庄墨离看着眼前高大的金发男人说道。
雨水中弥漫的雾气使他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五官,握在伞柄上的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倒是十分引人注目。
“我是萧亦珩。我可以帮你。”
那个外国男人好似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说道,庄墨离已经有些急病乱投医的感觉,“怎么帮?”
“我会把倾城带走。沈棠,你来照顾他。”
半夜风雨大作,就算关紧门窗,外面狂风呼啸大雨敲窗的声音也依然扰得人不能安眠。
沈棠睡前喝了一点安眠药,倒比他睡得平稳。宴倾城打开台灯,干脆起身拿着水壶出去打水。
“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宴倾城往声源处一看,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就不准备回去了是吗?”
“我现在走不开。”宴倾城坐在他身边才发现他正在电脑上进行电话会议。
萧亦珩没回他的话,而是快速的用十分纯正的伦敦腔低声的交代着什么。
“我不打扰你了。”宴倾城坐了一会儿,拿着水壶继续去开水房。
虽然他没想到萧亦珩真的会来,但他来了,他也并没有十分惊诧的感觉。内心深处告诉他,这只是早晚的事。
再回来,他还坐在那里,心无旁骛。刚才那两句话好像不是从如此专注的他嘴里冒出来似的。
宴倾城进去泡了一杯茶,想想又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热了一杯牛n_ai拿出去放在他身边的凳子上。
“谢谢。”萧亦珩拿起牛n_ai喝了一口,放下又接着工作。
病房门开着,宴倾城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门,想象着萧亦珩不断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一点点磨蹭着着右手腕上伴随了他二十几年的刺青。
第168章
嘴里传来一阵淡淡的烟熏味,还伴随着果子和香草的清香。宴倾城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伸出了手。
果然,那人一发现自己醒了,便再也不顾忌。宴倾城微微把嘴张开,刚才的混合香气又浓郁了几分。
“事做完了?”宴倾城睁开眼睛,把他推开一些,手却还保持着挂在他脖子上的姿势。
萧亦珩顺势把他半抱在怀里,“只是一部分,有些还要回去处理。”
“棠棠痊愈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他半步的。”宴倾城抽出一只手,伸进他扣的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里。
“他需要你吗?”
宴倾城笑了一下,把摸到的银色随身酒壶拿出来,拧开塞子轻抿一口说道,“是我需要他。”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宴倾城默默的喝着黑牌威士忌,浓郁醇厚的香气包裹着所有感官。
眼前一头金发的男人,明明是中英混血,除了一口标准的中国话和一对纯黑的眼睛却再也找不到一点与中国人相似的地方。欧式的五官和身材,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保守英国派。
从小接受的绅士礼仪,让他在如此现代的社会还保存着随身携带银制酒壶的习惯。
“你走吧,等棠棠好了,我会回去的。”一个扁平银壶装的酒也不过几口的容量,宴倾城一小会就喝得见底。
“他比我重要?”
“你也会问这种问题?”宴倾城奖励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答案。”萧亦珩不为所动。
“根本没有可比性。”宴倾城把空了的酒壶塞回去,手刚抽出来就被握住。
“答案。”
宴倾城脸色有些僵硬,隐隐烦躁。一个两个都要刨根问底,只是应付都要耗尽一半心力。
“萧亦珩,你不知道吗?”
“你亲口告诉我。”
宴倾城讨厌被人逼到角落里的感觉,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宴倾城这辈子只忠于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其中,并不包括你。”
“倾城……你怎么会这么固执?”萧亦珩摇摇头,“是谁教你把自己想要的一切牢牢攥在手心里的?你还是不明白,有些东西从你得到的那一刻就在离你远去。就算你用有形无形的枷锁把他束缚,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走,到那时,你怎么办?”
宴倾城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会满身寒气的拔腿就走,但他竟然都没有。他讨厌他这幅说教的语气,是,没人教他,那又怎样!他宴倾城赤手空拳混到如今这个地步,想要的,什么没到手?
“很多东西,你以为你得到了。但倾城,你很聪明,你认为你真的得到了吗?”
“沈棠如今乖乖的回到你身边,几分是为了你呢?大多数,是为了不让那个年轻的孩子伤心吧!”
“沈棠在你身边多年,几乎承袭了你风格,他尊敬你,崇拜你,所以亦步亦趋。倾城,你希望他成为第二个你?”
萧亦珩字字珠玑,不夹枪带木奉,却直击宴倾城的痛处。
不知道哪个人说过:崇拜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成为他。
而沈棠的竟然一举一动都折s,he着他的影子,暴力和囚禁都不是他会干的事。
会干出这种事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