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眼神还能突然交汇,两人片刻沉默,游真明显想笑但顾忌少年人的面子没吭声,翟蓝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把两只手插进口袋。
什么。翟蓝一本正经地问。
游真更想笑了,他抹了把鼻尖才说:就是,你今天爬长坡的时候没有不舒服?
翟蓝摇头:没有啊,怎么?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身体适应的话我们可以明天去。见对方露出了属于十几岁的稚气和好奇,游真慢吞吞地卖了个关子,现在吃东西?
啊你不说的话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的。
那就试一试。游真说,我不信你今天走两万多步还能失眠。
阳光照耀,翟蓝的眼睛有点睁不开,配合他故意皱起眉,五官几乎黏在了一起,有点滑稽,让游真更觉得逗他很好玩。他不言不语,没看见翟蓝的不满似的,低头从包里翻出一个什么盒子扔给他。
翟蓝打开它,一副墨镜。
戴上吧,高原阳光对眼睛伤害大。游真说完,赶在他问那你呢前自如地回答,我还有另外一副。
什么都没带的游客失去了挑三拣四的资格,翟蓝撇了下嘴,打开盒子把墨镜架在鼻梁上。尺寸比想象中大一点,墨镜挡住了几乎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晒得微微发红的皮肤,翟蓝全不在意,左看右看,准备适应新装备。
盒子拿在手里不方便,还给游真又不太合适,他索性摘了书包准备往里扔。拆开拉链时翟蓝一低头,墨镜受重力作用立刻从鼻梁不受控地滑落。
翟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再戴好。
他这次吸取教训,略微仰起头后两手按了下镜腿,试图调整松紧度适应头围未果,又放下,仿佛刚才差点发生意外都是一场错觉。
见证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游真默不作声地想:脸真小。
等翟蓝收拾好,顶着墨镜自觉走在前方,游真一愣,追上去的时候哑然失笑,又在心里暗说:臭小孩这次连谢谢都免了?
于是干脆停在了原地。
少年昂首阔步走出一截突然停下,回过头。
吃饭往哪走啊?
听了这句理直气壮的问话,游真再也忍不住了,大踏步过去一巴掌呼噜上了翟蓝的后脑勺,掐住棒球帽檐往前按。
视线蓦地变窄,失去重心往前倒,翟蓝啊了声:游真!
现在知道喊我了?游真的声音就贴在耳畔,随他倾斜的弧度一起扑向地面,手臂却横在翟蓝胸前帮他站稳了,你刚什么态度?没礼貌!
我错了。
那条手臂没有放开他,绕了半圈,从胸前挪到了后肩位置。游真自然地搂住翟蓝,一般重量倒在他肩膀,很故意惩罚他似的往下压,翟蓝站不住,伸手推他一把,游真这才大笑出声,重新站直,带着他往前走。
只是被他抱着的肩膀在阳光下好像起火,阳光压缩了影子,深色的两团被踩在脚底,乍一看,仿佛连成一串的矮胖糖葫芦。
眼前蒙上了太阳镜的茶色滤镜,长街不再晃眼,雪山的颜色也变得温柔。
但翟蓝却始终脚底悬浮,两团影子带着他一直往前,他跌跌撞撞的,有意无意地把重心落在游真那边。肩胛抵着游真的胸口,影子偶尔重叠,几乎变成了一个古怪球形,然后再迅速分开,于是游真的心跳也变得忽远忽近。
翟蓝偏过头,游真用右手搭着他,指尖有拨弦过度留下的微微扁平的茧。
他看见游真腕骨留着一小块疤,也可能是胎记。
月牙形,白得突兀。
游真说的好吃的就在八廓街附近。
昨晚曾途径这个路口,那时翟蓝只看到了街灯下最后的余热,直面白昼、行者、朗声交谈与偶尔一两声鸣笛,不自禁地被推入了人潮。
高饱和色块映衬蓝天与夜色完全割裂,阳光近乎透明。
游真拿着手机导航,按照女声提示左拐右拐,上楼,停在一间朴素的餐厅玻璃门外。头顶的组灯颇有十年前的装修风格,富丽堂皇又很敞亮,游真确认似的抬头低头看了好几次,最终说:到了,就是这儿。
招牌有汉语、藏语再加上英文,最后一行写着LHASA NAMASTE RESTAURANT。黑色背景彩色字体,玻璃门上贴着双手合十的少女像,欢迎四方来客。
装潢则更具特色,天花板上每个小方块都是彩虹颜色,组合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木质家具、棕色坐垫都是暖色调,棕红墙面挂有鎏金贴画,三幅联看,俨然是佛手捧莲花的寓意。再加上异域气息浓郁的布贴画、扎染,彩色桌布,无不明媚热烈。
甫一踏入,就像穿越到了陌生而神秘的世界,情不自禁被食物香气吸引。
翟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处,已经过了饭点但餐厅中的人还是很多。他们分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游真在对面,背后一面墙甚至有佛龛。
玩着勺子的木柄,翟蓝看一眼窗外绿树,问游真: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朋友推荐。他简单地说。
可能相处过后胆子大了,翟蓝居然问:是女朋友吗?
他不知道火车上那愣头青随口胡诌的玩笑让游真不开心,只隐隐约约听见他们提起了这类话题,以为游真会避而不答,但对方好像并不那么忌讳被问起这些。
没有。他低头研究菜单,就是你去看过我们演出,应该有印象。
嗯?
游真在菜单上打着勾,嘴角藏不住的笑:不记得了?好意思说是乐迷。
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好吧,是你自己翟蓝回忆着那天夜晚,确实有点印象,但他不确定,诶,那个弹键盘的姐姐?
果然是乐迷!
翟蓝:好好好,我是。
吃咖喱吗?看对方迷茫地点头,游真把菜单递给等候的服务员,等人走了,慢悠悠地解释,那是合成器,她在乐队里负责贝斯跟合成器合成器跟键盘长得是有点像,有机会给你看看实物就很好理解了。
好啊!提起乐队,翟蓝想了想问他,你们绿风,在一起多久了?
总有个五六年,不过现在大家都有正经工作要忙,搞音乐么,副业,开心就行啦。游真拿出手机给翟蓝看一张照片,喏,这就是现在的全部成员。
翟蓝一眼认出照片上是Zone的舞台,比起演出时绚丽颜色,只开了一盏白炽灯。
木地板,音箱,电线平行摆放一看就是某个强迫症的手笔。
最前方抱着一个吊镲的男人身材魁梧,手臂肌肉宛如健身教练,却笑出一口大白牙,和蔼可亲的。游真在左边,吉他斜跨在身后琴头向下,正抽着烟,和身边另一个吉他手交谈,两人都没有注意镜头。
而稍微靠后一些的地方站着个女人,翟蓝看着她,目光旋即挪不开了。
原因无他,女人的头发实在太特别乌黑油亮,满头异族风情的小辫子,长及腰间束成一大把,配合她小麦色皮肤,幽深的眼睛与明艳笑容
藏族人?翟蓝问。
嗯,白玛央金,本次旅行攻略的无偿赞助人。
话音刚落,服务员端着大托盘上了菜。
藏族女乐手目前吸引人的程度显然不如那块小臂长的烤饼,咖喱浓稠,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辛辣气味顿时使得唾液开始自行分泌。一个只有普通大小1/2的老式暖水瓶也放在桌角,很有重量地往下砸,咣当一声。
见翟蓝的目光随着菜品移动,眼珠子都快掉进盘里,游真收起手机笑了笑:快吃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聊。
视觉与嗅觉都被占据,但听觉神经却还从游真的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关于乐队的前因后果不是终结,暂且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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