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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前这个仙女一样的女人应该特别尊贵。
因为她一进来,平日里严厉的教导宫女都跪服在地,不敢擡头。
何囤不敢擡头,甚至不敢呼吸,只想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这时候,他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声。
因为被方臻他们欺负,何囤没敢去吃午饭。
怕什麽来什麽,赵如意的目光淡淡地瞥向了他。
那瞬间,何囤吓得几乎要停止呼吸,不知怎的一后背冷汗。
他一紧张就胡思乱想,听说这些贵人可吓人了,打嗝放屁都能致人死罪,吾命休矣!
又想,那李小灯哪来的胆子,昨天居然敢去皇帝老子的宫里,就沖这个,要是我今天能活下来,以后就跟他混,再也不笑话他了!
赵如意擡手,纤长精美的护甲正遥遥指着何囤:“擡起头。”
何囤吓得哆嗦了一下,颤巍巍地擡起脸,却依然目光躲闪,不敢正视。
就在他感觉呼吸都要停止时,忽然听到那贵人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单薄得很,听的人心里发凉。
“这脸啊……你们竟还被养在了这里。皇兄已经落魄到要找这种廉价的赝品了吗?”赵如意幽幽道:“真是可怜,也真是折辱啊。”她说可怜,也不知是在可怜谁。说是折辱,也不知指谁受了辱。
总之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娥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把耳朵缩回脑袋里。
而可怜的何囤似乎被当成了靶子,赵如意问他:“知道你们为什麽会在这里吗?”
她是在问何囤,目光却并不落在他身上,而是透过窗棂,仿佛越过这片方寸之地,越过宫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或者看到了不存在的人。
何囤只是个农民的儿子,有天放牛回来,家中来了个贵人,穿着他从没见过的料子,给了父母一笔钱,将他送进了宫。
说来不怕笑话,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要被卖了当太监,竟寻思着也还不错,不愁吃喝就行。
却没想到并不是。他和另外七个长得相似的少年从进宫起就在这个院子里。
有人给他们吃,给他们住,每天只要学那个什麽六艺七雅就行,学不会最多挨个手板,似乎也不会怎麽样。
何囤什麽都不知道。
他鹌鹑似的缩着脑袋摇头。
公主笑了:“因为一个人吶。你们都长得有几分像他,当然了,只是壳子有几分相似,里头可是天差地别。所以,才会’有人’费尽心思还给你们教授功课吧。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如果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真的……未免太折辱人了。“
她又一次提到了“折辱’。
这时,连吓得要死的何囤都忍不住好奇她说的到底是谁了。
“谢燃,字明烛。”赵如意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轻轻说道:“前任帝师、定君侯。出身贵胄,兵权在握,位极人臣,权倾一时,甚至曾与帝共行登基祭天之礼……陛下少时,以师尊之。”
其实,赵如意说的还只是部分。
谢侯,名燃。字明烛。此人实在特殊。
他以帝师之名,享监国辅政大权,因此文臣参见他定策。
他袭爵定军侯,又手握军权虎符,因此边防需要他派兵。
如此位高权重,根本不合礼法,开国历朝从未有过。
权势熏天这词儿简直是为谢侯量身定做的——直让人觉得他要是想再进一步,就是将那天子给换下来了。
衆人皆知,帝与师素来不合。帝常以议政之名,将帝师留宿宫中——这恐怕大部分大臣都不会觉得是什麽好事。
因为这是个常见的帝王手段。
在大臣们想象里,所谓的留宿便是找个偏僻宫室,说些似是而非的威胁话,再将人关着,命人细思己过。不给吃的,不让睡觉,从精神上折磨。
或者更糟点,端来一杯酒,那酒不管有没有毒,都够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人们听说,深夜……帝师谢燃常被陛下留在了宫里,曾有大臣宫中耳目听到帝师与帝高声争执,针锋相对,语气尖锐。
——帝王忌惮帝师,望除之后快。
——帝师权势熏天,不尊皇权。
这就是所有人眼中,谢侯和帝王的关系。
虽然帝王年轻,又出身民间,是谢侯一手扶持,谢侯曾任帝师。两人按理曾有师徒之谊。
但自古帝王寡情,朝堂重利,若有人真把这点情谊当了真,反而显得可笑幼稚了。
但何囤是个乡下少年,他字都不识几个,能记住年号都算难为了,更别说这些遥遥不及的大人物。
但偏偏,连他也知道谢燃。
因为谢燃其人,故事已经被写进话本,传入街头巷尾,真真实现了雅俗共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