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年皱着眉:不是,八岁谁还玩玩具啊?
奥特曼。你八岁不看动漫吗?谢航撑着下巴,看着他笑,连谢舟都相信光。
我靠。季思年难以理解地叹了口气,谢成这是觉得你不尊重奥特曼吧。
不知道。我跑了几次,后来他就拿铁链把我拴在里面了。谢航轻描淡写地说着,我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家里的事了,觉得要顺着他才行,不吵不闹的,结果他去沈荣研究所的时候把我忘记了,就黑灯瞎火在里面待了一晚上,还以为他要饿死我,有点害怕,把两只脚都磨破了,爬到门口敲门,是谢舟发现我的。
他伸了伸腿:现在还有疤,就因为这疤,把那时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学同学吓个半死,都没有人惹我。
季思年低头去看,那疤和他想象的不一样,颜色不算深,一圈与皮肤融为一体的淡黑色如镣铐一样嵌在脚踝上。
愤怒顿时冲上头顶,他明知谢航自尊心强,不愿意让他看出他的揪心,可这份恼火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八岁的孩子。
季思年半天才说出话,声音都不自觉软下来:你要不在这儿弄个纹身吧,挺酷的。
不纹,太明显,万一以后我去考公务员了呢。谢航风轻云淡。
我靠。季思年顿觉刚刚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跟在开玩笑一样,笑得不行,煞风景啊。
谢航跟着乐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不太在意那段日子了。
拉倒吧。季思年立马说,所有经历都不可能挥之即去,你要真不在意,今天就不可能动手打他。
谢航的脸在暗淡灯光下有些失真,一半隐在黑暗中,季思年没来由地联想到了小吃街的烧烤摊,那日霓虹灯牌的光打下来时,谢航也是这个模样,脸廓棱角分明,眼里有些茫然空洞,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归于沉默。
在不在意很难定义。你之前问过我,会不会为了一些很久以后都说不准的事情,去放弃眼下的事。我那时候的回答是我会,谢航说,我没有因为童年受到的伤害恨过我爸妈,但我会因为这个答案而恨他们。
他的神情带上些藏不住的落寞:如果没有那些事,我其实不会钻这个遗传病的牛角尖。但我现在很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我不敢去交朋友,而且我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在意。
我怕他们以后会被我伤害。
所以我向你迈出的这一步是十八年来做过最违心的事情。
他没有将话说出口,但他知道季思年已经听出了这句弦外之音。
季思年小口小口喝着气泡酒,过了许久才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说这么多。
我没交过朋友,所以想跟你提前通知一声。万一我以后有话憋着不说、做事很反常、回避与人接触什么的,你别多心,是我自己的问题。谢航随意抓了两把头发,才发现刚刚那一架把头发打得乱七八糟,这一路都没人提醒他理一理。
季思年一听就想起来昨天晚上谢航那莫名其妙的脾气:知道了,争取不被你伤到心。
谢航这话说得挺敞亮的,他心疼归心疼,也确实感觉能舒一口气。
他自认被年霞跟季建安惯出了不少娇病,长这么大向来是笑脸迎着,有时候冷不丁遇上对自己冷脸的,第一反应也总是自我反省。
兴许也是受了点年霞性格的影响吧。
所以那天谢航一张脸拽得二五八万,他的确有些别扭。
尹博曾经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说他这种表现八成是缺乏安全感,被他一句扯淡掀过去了。
现在想想还算精辟,尹博前途无量。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娇气又矫情,不过他也心知肚明从前拒了好几个来表白的男生,不喜欢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他实在太敏感,在一段亲密关系里需要绝对安全感。
没有人能给他这样的安全感。
季思年闷头把气泡酒吸得直响。
谢航真是个神奇且矛盾的人,按理说打了这一针预防针,字里行间就预示着我不是什么好人,可偏偏跟他待在一起就是踏实。
季思年找不出什么形容词能够描述现在的心情,就是打心底里的踏实。
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还挺舒心的。
你从来没问过为什么谢舟要在我妈面前演戏,假装成绩平平,假装需要一个家教老师。谢航低声说,就是因为这些。那年她才七岁,是我吓到她了。
季思年啧一声,想安慰他这事跟他没关系,转念一想这道理谢航未必不知道,可很多事并不是知道了就能改变。
壁灯的续航能力有点差,没聊多久就慢慢暗了下来,季思年拍了两下发现可拆卸,便随手换了一盏新的。
小空间一下子被点亮,谢航的侧脸剪影变得更深邃些。季思年抱着靠枕随意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嘴角的那块伤疤。
不提这些了。季思年的目光从嘴角落到小臂,你今天为什么要动手啊,他说什么话了吗?
谢航顺着季思年的目光看了两眼,胳膊上的划痕已经结了痂:没有,我每次看他都害怕,这两天压力有点大,没忍住就动手了。
BY.寓言
还真是什么实话都敢说了,绝顶的装逼机会都不要。
季思年闷头笑了一阵,最后说:我以前都没看出来你是这个性格,还觉得你多菩萨一人。
气泡酒只剩下最后几块还未融化的冰,表面泛着亮光,薄荷叶落在冰块上,叶片渗出了几滴小水珠。
他们两人在此时默契地沉默,不约而同地看着玻璃杯。
谢航的那一杯里还有小片柠檬片,喝到底时有些酸涩,半个柠檬籽趴在杯壁上。
给这杯气泡酒起个名字吧。季思年没头没尾地说。
谢航盯了他几秒,才转眼去看桌上的盆栽:柠檬核。
这是葡萄味儿的,和柠檬有什么关系?季思年笑了笑。
酒水不都是实物与名字不符吗。谢航说。
季思年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内核,他歪着头,几乎没有度数的果酒让他有些发晕:行,柠檬核。
第23章 重启
也不知是酒太上头还是这氛围实在是醉人,季思年坐着就感觉眼皮发沉,兴许是早上起床起得太早,他居然有些困了。
不过在此时睡着显然有点不给谢航面子,他强撑着拿出手机,想靠电子设备转移一下注意力,一掏出来就重温了一遍这个裂了个角的钢化膜。
这已经是他暑假以来换的第三个钢化膜了。
季思年按亮锁屏,看到竟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谢舟在十分钟前给他打过电话,他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谢航说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估计是谢舟联系不上才找到的他。
他纳闷地按了按音量键,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静音了。
你妹妹给我打了电话,要不要回一下?季思年抬眼看过去。
谢航接过手机,冰冷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之后低下头,轻车熟路地解开了锁屏。
季思年正要说密码,见到这一幕欲言又止。
谢舟是通过微信打来的,打回去时等了许久才接通。
怎么了?谢航问。
他没想到谢舟会满世界找他,应该是谢成那边的事被沈荣知道了。
你把谢成揍成那样子,不找你要遗产也该找你要医药费了。谢舟语气倒挺平静,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样子没出什么大事。
紧接着就听谢舟说:谢成他老婆孩子找来了。
谢航小声骂了一句:操。
季思年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第一次听见谢航骂人,还挺稀奇。
他猛然发现自己就跟被谢航同化了一样,此时心如止水,就连听见谢航骂街都只是略微惊讶一下,压根没挂心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跟着谢航从疗养院逃跑后,出了天大的事都不会让他动一动眉毛了。
谢航没有聊很久,只是说定了几个时间,季思年还没听出门道来就挂掉了。
出事儿了?他立刻问。
谢航把手机还给他,有些疲倦地按了按额角:找我赔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