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年狂按音量键,这下倒是好,什么牛鬼蛇神都被吓跑了。
有事儿?尹博在那边音调都快飙到青藏高原上了,我操,你等下,我换个地方跟你说。
都快十二点了还能这么热闹,他乍一下还以为尹博去了酒吧,仔细听听却发现有些不对。
混乱的喊声、物品碰撞声,还有女人声嘶力竭的叫声。
季思年问道:你在哪呢?
不过尹博应该没听见,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鼎沸人声里。
我在我爸疗养院。尹博找了个安静一些的地方,这边一老太太控制不住,寻死觅活的,还以为家属来了能压住,结果家属跟这老太太疯的不相上下,我操。
有危险吗?刚刚那砸来砸去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在什么斗殴现场。
没有。尹博长叹一口气,家属也不全有毛病,我看那女的穿得挺人模人样的,好像是老太太她闺女,一开始也讲道理,后来估计是被老太太那样子刺激到了,才开始闹的。现在就她孙子一个人扛着,又得管着他俩,又得跟院方协调,又得跑上跑下办手续。我今天看他也快崩溃了,我都不敢靠太近,感觉这人挺狠的,不过他一个小时前刚走了。
季思年半天没说出话来,从桌子上摸到昨天扔在那里的雾化烟抽了一口,抽完才想起来这是谢航家。
累死我了。尹博停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其实我真觉得啊就事论事啊,那老太太想死,遂她意得了。这样拖着,谁都痛苦。这种事儿吧,说到底就是个伦理道德问题,但你说违逆老人的意愿和全力让老人活着,到底哪个才哎算了。
家属怎么想的?季思年问。
她闺女想全力保,她孙子没表态。但今天这么一闹,我估计真保不了多久了,老人的身子本来就差,这么多年还吃精神类的药不管了,反正明儿晚上就移交医院了。
季思年忽然想起来了那一柜子的药。
一股强烈的冲动凭空出现,他几乎没过脑子,张嘴直接问了出来:喹硫平是治什么的?
嗯?尹博愣了一下,什么都治啊,刚那老太太还砸了一盒这药我一直觉得除了会带来躯体症状,药效真不大,而且副作用太顶了,我看我们这有病人偷偷拿这个当褪黑素吃,怎么说都不听。
季思年心脏猛地提了一下,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你忙,我明天再说,挂了啊。他语速飞快,刚挂断电话便有人走了进来。
他从床上下来时还趔趄了两步,拉开卧室门,与站在门口的谢航对视一眼,愣了一下。
今天的谢航非常不对劲。
不像菩萨了,那种时刻萦绕在他周身的平静被打破,他似乎很烦躁,还是藏在情绪最里面的、极力隐忍的烦躁。
季思年看着他摘掉帽子,两手撑在桌上,低着头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洗手间。
他没有问谢航去了哪里,只是想了想,说道:你吃饭了吗?
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盖住了他的问话,这个手洗了起码五分钟,水流声才停下来。
谢航的声音很冷,是从前他没有感受过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嗯。
季思年皱起眉,突然有些不爽。
上次在医院的花园里也是,谢航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谁惹的火找谁呗,他跟个金屋藏娇的小媳妇一样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就等来个拉到地上的臭脸,他图什么?
还不如早点睡觉。
季思年把卧室门一关,还没敢关的太使劲,怕给谢航那半燃不燃的火药桶点着。
真体贴!
他爬回床上,揉了揉刚拆石膏的左脚。
十分钟以后,他的房门被人敲了敲,谢航那冷冰冰没半点温度的声音总算有了些回温听上去像混合着不情不愿、极力忍耐、大哥算了这几种复杂情绪,跟哄孩子一样低声说:晚安。
第18章 电话
晚上这一通折腾的后果就是他把转天要练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教练打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他才醒,一接通就听对面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个死小子!都几点了!
什季思年这才清醒过来,被抛之脑后的记忆终于回笼,他心里一惊,蹬着腿坐起来,我靠!
忘了吧,我就知道,一个月没见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吗?那边打火机响了一声,教练含糊着说,我先去接谢航,你赶紧的。
季思年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裤子就往身上套:教练我我就在他家这边,一会儿我俩一起过去,你慢点开,挂了啊!
嘿!教练喊了一嗓子,骂人呢,我开快了也挂不了!
季思年这个床起得风风火火,冲到客厅里的时候发现谢航也没起,又去敲他的门:谢航!
他抽空看了眼表,七点十分,希望谢航没有起床气。
你还去练车吗?他敲一半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谢航心情很差,也不知道这一觉把火气睡过去了没有。
屋里噼里啪啦一顿响,听着像是什么东西撒了一地。谢航很快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回答:去,马上。
完全听不出一丝倦意,季思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没睡啊。
眼前的门被一把拉开,他退了半步,谢航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擦着肩掠过他:没睡好。
这人什么毛病!
季思年不想再热脸贴冷屁股,偏偏教练一直在群里艾特谢航,可这人的手机连响都不响,只好提醒道:你看一眼手机。
谢航弯腰洗脸,水珠顺着下颌滑至喉结,打湿了衣领,从镜子中看着他:关机了。教练的消息?
嗯。季思年转身走了出去,他催你。
屋里连一粒米粒都找不到,两个人洗漱完干脆空着肚子就出了门。
在教练车遥遥出现在路尽头时,谢航开口说了今天早上的第四句话:练完车我不回来,钥匙给你。
这话说得好像什么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季思年看他一眼:不用了,我今天回家。
七月的早晨不算炎热,教练车里没有开空调,一路兜着风上了快速路。
你那腿,好利索了吗?教练单手转着方向盘,把车开进了场地里。
今天倒是没有看到那几头羊,季思年无聊地扒着车窗:差不多了,反正咱也用不上左脚。
来吧,还会倒库吗?教练把他那三件套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先是在阴影处支起一张折叠椅,再带上帽子和墨镜,复习两遍,你要是想在开学前拿本,八月初就得把科二考了。
会。季思年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谢航。
谢航正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看着很疲惫。
他按了半天手刹都没落下去,正纳闷,就听见谢航说:踩刹车。
季思年暗骂一声,忘记了不踩刹车的话手刹动不了。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脚感此时渣都不剩,他自认为幅度轻微地抬了抬刹车,车身飞速向前飚了出去。
换挡。谢航笑了一下,睁眼看过来,你这还是前进挡。
哎,忘记了。季思年用力踩了下刹车,换成了倒挡。
车子猛地一晃,教练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喊道:嚯!踩着你尾巴了啊!
他速度缓慢地退了回去,为了对准砖头的位置,把脖子扭得快断了,在对准的那一刻用力转动方向盘,这次终于没有转晚。
谢航刚才是不是笑了?
右后视镜中的第二个基准点卡到后,他果断回轮一圈,开始看第三个点位。
终于不用看谢航垮着脸了。
左右微调一下,把车子稳当停进了库里。
他开车就这么好笑,连谢航都能被逗笑?
季思年胡思乱想着,抽空扫了眼后视镜,结果和谢航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白线过窗,向左转。谢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