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航问她有没有考虑过现在是七月,谢舟说忘记了。
好在季思年没有对大夏天吃火锅提出异议,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好的店里。
他已经可以不靠着拐杖独立走路了,刚一进来就看到了谢航,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
没想到谢航也会来。
他就是拿脚趾都能感受出来,谢航今天的情绪不太对,还以为他不会来参与这种活动。
这里!谢舟打了个招呼。
季思年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谢航就撑着头坐在他身旁,正翻着菜单:点个锅底。
番茄。季思年说着,拿过另一张菜单,你来吃火锅不嫌熏啊,就你那狗鼻子,吃完不会一晚上闻着自己都像个西红柿吗?
不会。谢航叹了口气,我就是吃完榴莲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榴莲。
谢舟扬手叫来了服务员,点了酸辣和番茄的双拼锅。
季思年转笔的手一顿,话里带笑扭头看着谢航:你不是不吃辣吗?
她吃。谢航说完也觉得好笑,就跟他把人戏耍了一样,要不你坐那边去?
别了。季思年乐了,没说他还是特意坐的这边。
谢舟和季思年点菜的风格如出一辙,少吃一口肉就吃了多大亏一样,谢航实在看不下去,夹杂在各式各样的肉中间点了个蔬菜拼盘,季思年听到这个拼盘还愣了一下,把菜单翻了个页:哎,我都没看见反面还有字。
谢航加了一份拉面,一边勾画一边说:你能考上安大也挺不容易的。
我靠。季思年对着菜单笑了半天。
他们挨着窗户坐,这家火锅店位于商场顶楼,楼下是长长的商业街,此时天还未暗,街灯也熄着,只有零星几个巨大的广告屏亮了起来。
锅底是第一个端上来的,番茄锅的颜色很像窗外半边落日天。
店里在放一首韩语歌,谢舟小声地跟唱了几句。
季思年听着有点耳熟,大概是在她朋友圈里听到过:你会说韩语啊。
不会。谢舟捧着手机,半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听一遍不就会了吗。
你这脑子真挺快的。季思年感叹了一句,其实从之前教她数学的时候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谢舟开恩赏了他一个眼神:这还快啊,你是不是没见过我哥的脑子?
这话有点惊悚,季思年说:确实没见过。
眼风一扫,好巧不巧就见一个服务员端着个盘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猪脑和黄喉。
他哽了一下,说:现在见过了。
谢航低低地笑起来。
菜品很快上齐,堆满了整个桌子,谢舟正热火朝天地涮涮捞捞,沸腾的锅中腾起白雾,季思年悄悄歪了歪头,小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谢航拉开可乐拉环,推到了他的面前,没有说话。
他早就知道季思年的心思细,只是没想到可以细到这个程度。
只问今天怎么了,却没有指明问的是去医院的原因还是心情不好的原因,给他留了充足的选择余地,把主动权交给他,如果他不想,可以不用解释心情很烂的原因。
跟季思年谈恋爱是什么样的?
这个念头像咬开蟹黄包时爆出来的滚烫汁水,猝不及防又极其强势地闯入脑海。
他想起来疗养院遇到的那个男生。
和他谈恋爱应该会很轻松吧。
不想说就算了。季思年小声说,漏勺在锅里转了几圈,把菜叶子都捞了出来,你的菜要老了。
谢航看着落到他碗里冒着热气的青菜,涌上些不可名状的陌生冲动,他忽然不想再看到季思年这样。
照顾别人的感受会很累吗?
应该会的,把每一句话都说得面面俱到,把每一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也不是仅仅靠双商高就能够完成。他考虑别人多于考虑自己。
季思年的家教很好,良好的成长环境才让他形成了这样的性格,做这些事已经是习惯,也许他不会觉得疲累。
可是谢航会替他感到累。
他想让季思年更轻松一点,起码在他面前,可以真的像他表面所表现出的那样放松和随心所欲,不需要去想太多。
我没事。谢航还是开了口,家里有点事要处理,都好办。
哦。季思年咬了口牛肉卷,有些踌躇地说道,你家里算了。
窗外的商业街亮起长串街灯,一个接一个的大屏幕滚动着广告照亮逐渐暗下来的夜空,谢航看了一会儿,说道:等有机会再给你讲吧,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将要结束时,一直埋头吃饭没怎么讲话的谢舟忽然问道:老师,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啊?
季思年的筷子一顿,继而面不改色地说:地铁。
回家吗?谢航问。
嗯。回答有点含糊,不过语气还算肯定。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晚要去哪里。
年霞又跟他吵了个架,理由是为什么拆石膏这种大事都不跟她说,进而又脑补引申到他翅膀硬了,不愿意服爸妈的管教了,年霞越说越生气,说着说着又跑题跑到了他是不是谈了男朋友,季思年说没有,她就问为什么到现在还瞒着她。
季思年是真的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男朋友,解释几句年霞也不听,问是不是那个人带坏了他。
果然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是有必要的,上个月他托石膏腿的福,将冷战中断了半个月,也只是暂时把冲突藏在了水面下。
不过冷战也不是非要离家出走,只是他现在一身火锅味,只怕回去了年霞又得以为他去和男朋友约会了。
他下午联系过尹博,本来想着再去他家借住几天,这下也有些不好意思。
更何况尹博还有他的复合大业要忙。
地铁站就在商场的负一层,他们准备坐直梯下楼,这个时间段的商场人很多,他挤在等电梯的人群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话。
如果不回家,可以来我这里。
谢航的语调端得平稳,把一句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说得格外正直。
季思年没有转头看他。谢航靠得太近了,哪怕身边这样嘈杂也可以清晰听到他的呼吸声。
电梯叮一声开门,季思年被人流推着挤了进去,终于得空去看站在他身前的谢航。
驭严一言
这句话任谁听了都像在调情,但他明白谢航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他今晚不回家。
降至一楼时,电梯里的人差不多都下去了,空间一下子变得宽敞,谢航靠在电梯另一侧,转过身看着他。
季思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毕竟谢航一直以来都给人感觉难以接近,哪怕他们已经是吃了好几顿饭的朋友关系,他仍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认识过真正的谢航。
听上去挺玄乎,可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谢航心里藏着事儿,而且应该是很大的、很严重的、对他影响很深的事。
他没想到他会在敞开心扉之前,允许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外人去家里。
还是过夜。
讶异都在一瞬间,谢航还等着他的答案。季思年飞速想了几个借口,又飞速推翻,再飞速醒悟其实这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选择性地忽略了各种潜意识里的意想不到,坦然地点点头:行。
谢航很不坦然地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松得不巧,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邀请别人去家里过夜,被邀请人还没紧张,他紧张什么?
季思年想打趣一句,却总感觉这电梯里的氛围不太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电光石火间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变得越来越可能,他猛地想起来之前谢舟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这人不会是想给他妹妹找个男朋友吧?
电梯门打开,他走到谢航身边时听见他说道:坐二号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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