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窗外道边树飞速划过,驶出快速路就进了城区。城东是近几年才开发起来的,离快速路距离不远,不出十分钟就能看到城东CBD的几栋高楼顶。
这个时间段路面不算拥堵,教练把车靠边停,季思年拉开门就听见了万达那震耳欲聋的音响,他皱着眉刚要把车门合上,忽一只手从里面顶住,谢航跟在他身后钻了出来。
季思年没多在意,准备先过马路离那音箱远一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嗡嗡两声似乎足以盖过那惹人心烦的广告词,他心跳拔了一个高峰,像是有所预感一样,连忙掏出手机来看。
爸:中午回家吃饭。
季思年盯着这六个字,实在是五味杂陈,心中的石头落在了季建安给他搭的台阶上,有些终于熬过最相顾无言、无法彼此理解的艰难阶段的松一口气。
心情复杂得难以概况,季思年没来得及继续品味,甚至还没有点开那条微信消息推送,忽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飞速逼近,他连抬头的动作都没做完,强大的冲力将他顶翻在地,眼前天旋地转一阵缭乱,耳边噼里啪啦乱响,他只觉手机脱手飞了出去,接着自己也不受控地飞了出去。
我操!
季思年感觉到痛感的时候人已经趴在了地上,面前就是马路牙子,震惊远大于疼痛,在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没伤太重。
幸亏现在才九点,要是下午三点这么趴在柏油马路的路面上,就是没被车撞死也被烫死了。
季思年还有点发懵,脚踝一阵阵泛着钻心的疼,一个带着头盔的中年人跑过来要扶他:小伙子,小伙子!
季思年被他沉重步伐踏起来的灰扑了一脸,有些狼狈地坐起来,才发现他预判失误,并没有飞起来,他就是被一辆电动车刮倒在了原地。
我他的语言系统都有些紊乱,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电动车撞。
那个中年人絮絮叨叨地把车扶起来,说着就要来捞他,季思年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我自己来我手机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一回头看见手机扔在不远处,这扭头还有点脖子疼。
对不起啊小伙子,我实在是赶时间,你伤着哪了没?
季思年没搭理他,伸手要去捡手机,无奈胳膊不够长,刚想用力一些,脚腕上又是撕裂般的痛,疼得他一缩。
要不要去医院?那个,医药费要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我这边中年人局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
可以。季思年扶着脖子转了转,正想叫那人帮忙搭个手,就见钢化膜裂开的手机被人先一步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眼,对上菩萨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
季思年把手机接过来,钢化膜的裂缝从左上角开始如蛛网爬满了屏,他看着头皮发麻,直接倒扣着塞回口袋里,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脚肯定得去趟医院,不知道中午来不来得及回家。
耽误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回家。
想靠这次沟通来破冰是基本不可能的,但是起码先把高考志愿报了,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
就是变植物人了也得回家!
季思年左脚火辣辣的疼,已经肿了起来,右脚也连带着酸疼,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他在把手递给肇事人和递给菩萨之间踌躇了一秒,选择了菩萨。
慈悲的谢航热心地搀着他站起来。
靠左脚不慎碰到地面,季思年死死咬着后槽牙,也不嫌丢人了,幸亏是左脚,要是右脚崴了连刹车都踩不了。
谢航的手搭在腰侧,扶着他在消防栓上坐下。
那骑电动车的中年人说赶不及陪他去医院,要扫三百块钱过去,季思年估计检查费肯定不止三百,可他现在没心思应付赔偿纠纷,回忆事发是他在红灯的时候站在机动车道的拐角上,也确实有一大部分责任在他,便没说什么。
季思年目送他骑车走的时候才发现车筐都被撞歪了,突然觉得好笑:我这铁骨头。
你谢航站在旁边,似乎也有些没话说,跟着他笑了两声。
钢化膜已经碎得稀烂,不过这手机还算顽强,几乎没有受损。季思年把那层膜扯下来,打开网约车软件叫了辆去医院的快车:谢谢你啊。
他坐在消防栓上等车,一松下来只觉浑身都发疼,季思年越想越觉得好笑:刚不应该让他走,我万一查出什么大病,得让他赔我钱啊。
菩萨终于开了金口:伤着哪了?
我也不知道。季思年轻轻动了动脚踝,还是钻心剜骨的疼,他抽了口凉气,要命了。
网约车没两分钟就到了,谢航拍了拍他:帮你?
季思年在振聋发聩的背景音乐里点了点头,搭着谢航的肩膀站起来,觉得这幕场景有点过于戏剧化。
能走吗?谢航问。
靠的太近了。
季思年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
这样揽着感觉谢航的肩有点单薄,可刚刚他却能单手搀着他站起来。
短短两步路,因为季思年的下意识抗拒变得有些凌乱,谢航挨得他很近,呼吸快要扑在眼睫上,连万达的巨大音乐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谢航搭在他腰上的手掌心好像在微微发烫。
他很久没有和别人靠这么近过了反正他一时间回忆不出来。
骨科医院?
司机的声音像把他从焚身火堆里拉了出来,季思年说:对。
他这才反应过来谢航跟着上了车,他清了清嗓子,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耽误你时间了吧?
没事。谢航说。
听上去比他还要平静。
季思年复盘了一下,确认刚刚没有做出什么反射性的过激动作,呼出一口气,不自觉想去掏烟,又想起谢航那狗鼻子,强行忍了下来。
就像尹博搂着他亲他也不会觉得别扭一样,不要太在意同性友好触碰。
季思年默念两遍。
要不然看上去有点太矫情了。
他正自我洗脑着,准备拿手机给季建安回个消息,就听到身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季思年偏过头,眼神询问。
谢航歪着头靠在玻璃窗上,用那双能看透他早上吃了几个包子几碗粉的眼睛看着他,慢悠悠说道:没事,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第5章 回家
医院里人满为患,急诊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挤起来季思年也顾不上别扭了,单脚蹦来蹦去,蹦得右脚也难受,恨不得挂在谢航脖子上。
你找地方坐着吧,我去挂号。
谢航说着就要带他去找椅子,结果被季思年扯着衣领拉住:别,我跟你去,我坐不下去。
谢航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他:刚才不是坐得挺好的。
刚才季思年顺着接下去,才反应过来谢航是在调侃他,我靠。
菩萨讲笑话了!
季思年不愿再回忆尴尬往事,低声嘀咕了一句:当时你也不拉我一把。
我喊你了,你没听见。谢航随口说着,从裤口袋里摸了个口罩戴上。
看病属实折腾人,不是在排队就是在排队,从九点多一直站到十二点还没结束。季思年没想到要检查这么久,让谢航陪着他耗了一上午,叫他有些过意不去: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不耽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