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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徽冷不丁侧眸看向他,目光淡而缓静。

“……”祝知宜只得又改口,“君庭找臣有事?

梁徽看着雪地上被他们走出一个个脚印,笑意温和地调侃:“既是‘君庭’,怎麽还以“君臣”称之?”

“……”

梁徽不逗他了,道:“从理藩部经过,便来看看。”往日这条宫道他总是一个人走,如今有人并肩,感觉有些不同与微妙。

梁徽看了眼他的发束,道:“和田玉配清规,好看。”

祝知宜摸了摸头冠,他今天戴了那日张福海拿过来的玉簪。

“皇、君庭送臣、”祝知宜换个称呼连话都说不顺溜了,罕见升起几分烦躁,“送我这簪子做什麽?”他那里佩环玉饰品多的是。

梁徽微凝他,听闻他因缴了佟瑾的金簪被太后召去骂了一顿,刚好手边有块和田玉,想做便做了。

他撚了撚伤口还未好的手指,只道:“清规觉得呢?”

“……”祝知宜不太想和梁徽这种笑面狐貍说话,高深莫测阴晴不定,话说三句留半句,君心难测,你猜我猜,劳心费神。

祝知宜把手从手炉里伸出来:“臣来撑伞吧。”他向来是最重规矩的,宫道上人来人往,叫皇帝给他撑伞算怎麽回事。

梁徽微闪,没叫他碰着那冰冷的伞柄,把他的手重新塞进手炉里,拂走他肩上一片花瓣:“清规喜欢梅吗?”

“喜墨梅。”画着好看。

小时候祖父教他画得最多的便是墨梅,说墨梅色黯,无香,然枝干修直,大雪压不低,如君子。

祝知宜望向茫茫白雪,不知祖父的冤屈何时也有洗尽的一日,若是可以,他不做君子也罢。

梁徽兴致勃勃道:“怡沁苑那头新栽了数十亩白梅成木,等放晴我邀清规一同去看。”

祝知宜可有可无,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说出口:“移栽劳财,年尾还是节源存蓄为好。”

“……清规说得是。”

梁徽走哪儿都不爱带乌泱泱的随从,身边至多跟一张福海,如今张福海一退下,便只剩他们两人的身影在这白皑皑寂悄悄的天地间游移。

梁徽挑了条偏僻的宫道,许是太静,传来哀婉泣血的求饶,祝知宜眉心一蹙,循着微弱的哭声快步绕过宫道,梁徽只得打着伞紧跟上。

是秦太妃的嬷嬷在训人,周旁围着几个侍卫。

那宫女年岁不过十二三,脸和唇都白着,冰天雪地里衣不蔽体,血肉模糊,染红好大一片雪。

祝知宜眸心一缩,让人拿袍子将她裹起来,问:“还能起得来麽?”

几个侍卫看清来人,“嗵嗵嗵”跪了一地,桂嬷嬷也有一瞬心虚,福身请了安。

祝知宜和梁徽都没应,就让他们这麽跪着。

小宫女看到来人也吃惊,强撑起力气若游丝答:“谢君后皇上,奴婢能站起来。”

祝知宜皱眉看柳嬷嬷,他妙目庄严,面色一沉下来便是天颜端肃:“本宫记得这宫里不许动用私刑。”

柳嬷嬷支吾道这下人不知规矩沖撞了秦太妃,要教规矩。

祝知宜不悦,宫里私刑泛滥梁徽从来不管,不少主子喜欢用及其残忍恶劣的手段折磨宫侍,什麽“吊金鈎”、“绣面春”、挖眼、纹面、髡发、鸩杀、练缢数不胜数。

祝知宜进宫后早就明禁滥用私刑。

他生平最恨此等私刑邪具,祝门一族和太傅门生被关押地牢时各派势力落井下石。

年幼的祝知宜唯一次探视,年老体弱的太傅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遍体鳞伤,浑浊眼珠透着血丝。

昔日疼爱他的师兄们血肉模糊,有的断了腿,有的被绞了手,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国之栋梁青年才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毫无尊严,地牢沖天的血腥臭气与黑暗污秽成为日夜纠缠祝知宜的梦魇,毕生不敢忘。

“嬷嬷说得对,”祝知宜秀目长眉沉沉压下来,重複她的话:“不知规矩便要管教。”

“那尔等不知规矩滥用刑罚本宫也须得严恪宫规。”

“柳嬷嬷,去刑司库领八十大板,罚俸半年。”

柳嬷嬷脸一白,嘴还没张祝知宜便知道他要说什麽:“太妃娘娘如有异议,可随时来凤随宫理论。”

祝知宜又看向那几个侍卫:“你们几个,一身本事不用在护宫卫国,反倒在一介弱女这里逞能施强,欺弱压小,士者不耻,罚军棍一百,一年不得升晋。”

他一副愠怒又失望的神色叫几个八尺高男儿头低得更低,跟那样光风霁月的祝知宜一比,任是谁都要自相形秽。

梁徽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任由祝知宜发落衆人,临走时,他才走到祝知宜身旁为他打伞,无意瞥到那宫女望向祝知宜的眼神,梁徽幽幽眯起眼。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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