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吕黛,总有一种风月老手的优越感,这是她姑母常常带给她的感觉。
吕黛每每被她意味深长的话吊起胃口,要问个仔细,她却又不肯说,闹得吕黛抓心挠肺。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吕黛在石凳上坐下,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我也有男人了,比你的男人强多了。
青芝诧异道:真的?他是什么人?
吕黛道:他叫江屏,是杭州的一名古董商,年轻多金,温柔俊俏,为了与我成亲,私奔到金陵。你说他好不好?
青芝冷笑道:年轻多金的俊俏男人,哪个不风流多情?他如今对你好,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便要原形毕露了。
吕黛瞟她一眼,道:你就是嫉妒。
青芝瞪起眼睛,高声道:我嫉妒?我是怕你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她情绪激动得有些异常,吕黛看了看她,故意笃定道:他不会骗我的。
青芝默然片刻,道:那你敢不敢试试他?
吕黛知道男人是最经不住考验的,但此时已是赶鸭子上架,无路可退,只能梗着脖子道:有何不敢?
傍晚时分,船泊在丽水镇码头,江屏带了一名小厮上岸闲逛。丽水镇上有一座般若寺,是开皇年间建成的古刹,如今已经荒废了。江屏经过,见夕阳下的飞檐吻兽,断垣残壁别有一番沧桑古韵,便进去瞧瞧。
第二十四章 古刹魅影(上)
天王殿小小的一间,还没有江屏杭州家里的马厩大,天王像彩漆斑驳,造型却很生动,衣褶线条流畅,看刀工细节像是宋时的东西。
庭院里杂草丛生,大雄宝殿顶塌了一角,霞光透过破洞,照在残缺不全的佛像脸上,仿佛涂了一层金红的油漆。哀艳的金红,落日的余晖,更显出悲悯的神情。
穿过大雄宝殿,便只剩下一层毗卢殿,门关着,不知为何贴上了官府的封条。
江屏道:这地方有什么好封的?
小厮从进来便觉得这古刹阴森森的,忍不住道:也许出过命案,少爷,我们快走罢。
门上有镂空的花纹,江屏向里面张望,只见墙上五彩斑斓,是壁画。当下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门。
小厮叫道:少爷,这封条撕不得啊!
江屏不以为意道:谁说是我撕的,明明是风吹开的。
今日天气闷热,本来一丝风都没有,他说完这句话,凉风乍起,吹得草叶沙沙,檐前铁马叮叮当当响。
小厮毛骨悚然,脸都吓白了,近乎哀求道:少爷,我们走罢,这地方好生邪门!
江屏人已在殿内,道:你害怕就先回去罢,把灯留下。
小厮哪敢丢下他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外,忽觉颈后一凉,啊的一声狠狠打了个激灵。
江屏转身看他,道:怎么了?撞鬼了?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小厮摸了摸颈后,讪讪道:没什么,下雨了。
适才的霞光消失殆尽,天色昏暗,小厮点起灯笼,走到江屏身边,咕哝道:这雨没头没脑,可煞作怪。
江屏负手仰头看着壁画,悠然道:寺中赏画,雨声为伴,这么好的事,你偏觉得怪,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壁画有一丈多高,长约十丈,画的是天女散花。众女腾云驾雾,广袖飘飘,彩带环绕,错落有致。细看姿态各异,有的手捧花篮,有的拈花微笑,有的怀抱琵琶,顾盼流波,神采飞扬,栩栩如生。
江屏向来喜欢这些先人古迹,聚精会神地看着,看到妙处还不觉点头赞叹。
小厮东张西望,唯恐角落里,房梁上蹿出什么东西来。殿外风雨大作,漆黑一片,忽见一名女子提着灯笼,急忙忙地奔进来。
灯笼已经被雨打湿,她也浑身湿透,乌黑凌乱的发丝黏在姣好的脸上,竹青色的纱衫紧贴着肌肤,苍绿色的罗裙透出修长双腿的轮廓,整个人像一把刚捞出来的水草,纤细婀娜,袅袅婷婷。
她目光扫到殿内的两个男人,站住脚,脸腾地红了。
小厮呆呆地望着她,忘记了回避。她实在美貌,除了少奶奶,小厮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然而少奶奶平日不能直视,更不敢看,也看不到她浑身湿透的样子。
他目光热辣,女子窘迫又畏惧地倒退几步,转身出了殿门,站在檐下。小厮回过神,下身早已起了反应,叫了声少爷,向门外努了努嘴。
江屏这才发现该女子的存在,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对小厮道:把外衫脱了。
小厮穿着一件青罗衫,脱下来,江屏拿在手里,走出殿门,道:姑娘,外面冷,披上衣服进去罢。我们是途经此地的行商,雨停了便走。
女子怯生生地打量他两眼,伸手接过衣服,裹住自己春光外泄的身子,轻声道了谢,低着头进去了。
江屏和小厮站在檐下,不再进去。
荒凉的古刹,寂静的雨夜,淋湿的美女,这便是青芝和吕黛出给他的考题。青芝坐在殿内,好奇地注视着江屏的背影,想他当真不动心么?
小喜鹊立在枝头,俯瞰着自己的夫君,生怕他经不住诱惑,让自己在青芝面前丢脸。
江屏壁画看了一半出来,好比房事被人打断,难受极了。这时他便不觉得这雨好了,巴不得立马就停,那姑娘走了,他才好继续看画。
小厮瞅着殿内的青芝,欲火灼心,道:少爷,您说这姑娘是什么人?
江屏看他一眼,冷冷道:萍水相逢,你管她是什么人。
小厮本想引诱他和那姑娘做出事来,自己也好分一杯羹,出口碰了个钉子,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可见那起受人挑唆,为非作歹的子弟,大多也是自己心术不正,才让身边的小人有机可乘。
吕黛和青芝约好,这考验只有一炷香的功夫。除了江屏,谁也不知道这一炷香的功夫里会发生什么,因为一切都取决于他的选择。
看江屏挪一下脚步,吕黛都觉得心惊肉跳。他毕竟不是吕明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有七情六欲,难以自控。
似乎过了很久,雨停了,青芝走出来,向他们借火点起灯笼,依依地看着江屏,慢声细语道:公子,寒家就在附近,这么晚了,我怕路上遇着歹人,你送我一程可好么?
小厮两眼放光,恨不能替江屏答应。江屏踌躇片刻,毕竟不好拒绝,微笑道:姑娘既然对我们放心,我们理当送送姑娘。
吕黛才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跟着他们出了般若寺,飞到不远外的一条窄巷口,青芝停住脚步,脱下青罗衫还给小厮,对江屏道:公子,前面就是寒舍,进去吃杯茶罢。
她眼中含情脉脉,谁都看得出是什么意思,江屏毅然决然道:多谢姑娘一番美意,我们还有事,就不过去打扰了。
小厮扼腕叹息,江屏拱手告辞,迫不及待地转身回般若寺看画。
青芝见他毫不留恋,赶着去救火一般走了,不禁愣在原地。
小喜鹊险些笑出声来,落在她头顶,喜孜孜地看着江屏远去的背影,道:怎么样,我就说他不会负我!你输了,快去买霞飞酿来我吃。
霞飞酿只有海市能买到,且价格高昂,是两只小鸟事先定下的赌注。
青芝不作声,小喜鹊用爪子扒拉着她的头发,道:你别赖账,你有钱养面首,难道没钱给我买酒吃?低头一看,青芝满脸是泪。
吕黛急忙变成人形,拿出帕子替她擦着,道:哭什么?你要是真没钱,便宜一点的酒也行,我又不逼你。
青芝举袖掩面,哽咽道:其实我不是出来逃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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