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心想谁是阿鸾?哪个是你的人?我本就不是人。她伏在江屏胸前,一壁回味方才尝到的那点趣味,一壁乜着眼瞅他下面。
没想到恁般俊俏的人,那话儿也生得丑恶。
江屏拉过锦被遮住,有些羞赧道:娘子,你只顾看它做甚?
吕黛道:我看它能伸能缩,能软能硬,倒像是妖精的法宝,颇有几分神奇之处。
江屏哈哈大笑,与她在被窝里厮混一番,不免又兴起,怜她才破身,下床打了水来清洗干净,便熄灯安分睡了。
次早,花眠进了屋,笑吟吟地给少奶奶请安,伺候她起来梳妆。江屏披着衣服,坐在床沿上看着,忽走上前,接过梳子,道:我来罢。
花眠笑道:少爷会给女人梳头么?
江屏道:我小时候常看我娘梳头,什么不会?试图梳一个盘龙髻,盘来盘去,发现不太顺手,于是改换抛家髻,挽了几圈还是不对,又换回心髻。
一炷香的功夫后,吕黛看着镜中乱糟糟的发髻,亲切感油然而生,笑道:郎君梳得很像鸟窝呢。
江屏尴尬地咳了一声,将梳子还给花眠,道:时隔已久,我记不太清了,还是你来罢。
吃过饭,江屏拿出家里的账本,教吕黛管账。
娘子,你会用算盘么?
吕黛摇了摇头,江屏道:其实很简单,梁上两珠,每珠算作五,梁下五珠,每珠算作一。比如上个月收租三百六十七两,青庄上的粮食卖了一百三十三两九钱五分,果子卖了一百七十二两八钱四分,季庄上的粮食卖了
他照着账本念出一长串数字,轮指如飞将盘珠拨来拨去,道:这些进项一共是
吕黛一手支着下巴,闲闲道:七百九十五两六钱二分。
江屏过了一会儿才算出来,竟是分毫不爽,吃惊地看着她,道:娘子原来会心算,佩服,佩服!
吕黛道:这有什么,我还能过目不忘,你随便拿一本书来,我背给你听。
江屏特意挑了一本新出的话本子,她翻了几页,果真倒背如流。这点本事在人才济济的长乐宫根本不值一提,在江屏一介凡夫俗子眼里却是惊为天人,把她夸了又夸。
小喜鹊从未被人这样称赞过,故作矜持地掩着嘴,笑个不住。
有她在旁帮忙,不到一个时辰,江屏便将这些日子堆积的账目核算完了,吃了两口茶,道:娘子,既然我们要在金陵待上一段时日,我想赁间铺子继续做古董生意,你意下如何?
吕黛知道俗世有些古董其实是法器,自然十分赞同。
江屏业已看好了铺子,就在秦淮河畔,离评事街也不远,下午带她过去走走。日里的秦淮河好像沉睡未醒的美人,一身风流都收敛,意态静娴。河面上零零星星有几只游船,两岸人家俱以小青砖为顶,砌马头墙,放眼望去,黑白辉映,错落有致。
吕黛戴着帷帽,和江屏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闲逛,忽见一门面粉金缚彩,装点华丽,门前挤挤挨挨都是人,抬头看招子上写着:白记蜡烛铺。
吕黛奇怪道:这蜡烛铺怎的恁般多人?
江屏道:他家白老板可是皇商,听说他养的白蜡虫与别人家不同,生出来的蜡经久耐烧,明亮无烟,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故而虽然售价高昂,也有的是人买账。
吕黛听年纪大的喜鹊们说过,俗世的任何事物,只要与皇家沾上一点关系,立马身价百倍。比如鲤鱼,因着旧唐的皇帝姓李,一时也尊贵起来。可惜百家姓里没有喜,不然遇上一个姓喜的皇帝,喜鹊们跟着沾光也未可知。
江屏道:这家白记蜡烛铺是总店,品种最多也最新,我们进去看看罢。
吕黛道:这么长的队,不知排到几时,还是算了罢。
江屏拉着她走到队伍前面的一名青衣人旁边,拿出一锭银元宝,向他笑道:小哥,我和拙荆还要赶船,麻烦你行个方便。
对方爽快地接了银子,将位置让给他们,重新排队去了。
吕黛道:你为何找他,不找别人?
江屏道:前面这几个人里,他衣着最朴素,我猜他是奉主人之命来买蜡烛的小厮,见有钱赚,才不在乎让主人多等一会儿呢。
吕黛笑道:郎君很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江屏摇着折扇,道:娘子过奖,生意人的本能罢了。
第十六章 无可厚非
蜡烛铺里人倒是不多,大概店家为了保持店内整洁有序,从容优雅的气氛,宁愿让客人在外面等着。
几个衣着艳丽的妇人围着一张圆桌挑选蜡烛,看见江屏走进来,一个个眼都直了。
小喜鹊牵着江屏的手,好像牵着一件令人艳羡的战利品,得意洋洋地走到那张桌旁。妇人们纷纷扭头,一面状若无事地交谈,一面借着旁边的镜子打量自己的仪容,不着痕迹地整理鬓发。
吕黛看了看桌上各式各样的蜡烛,拿起一个怀抱兔子,脚踏祥云的美人,问江屏:郎君,这个姮娥好不好看?
江屏瞧那蜡烛美人,脸庞莹润有光,眉目生动,做得十分精致,由衷地点了点头。
她又问:那么,我与她谁更好看?这话声音轻轻的,却足以让旁边的人听见。
小姑娘的心思,江屏了然于胸,乐得满足她,笑道:娘子国色天香,漫说一个蜡烛美人,就是真正的姮娥也比不了。
小喜鹊吃了蜜似地笑起来,旁边妇人酸得受不了,心里骂着不要脸的小娼妇,走开了。
吕黛挑了几只蜡烛,忽有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转头巡视众人,并无异常。
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罢。
逛到天黑,江屏带着她乘船游湖,船上彩灯环绕,纱幔垂落,映出绰绰人影。
满头珠翠的花娘弹着琵琶,咿咿唱着一支《留春令》:画屏天畔,梦回依约,十洲云水。手燃红笺寄人书,写无限伤春事
吕黛摘了帷帽,笑嘻嘻地靠在江屏身上,就着他手中吃酒,吃得脸庞酡红,眼角春意欲流。圆光术将这一幕浮现在青碧色的茶面上,吕明湖神情淡漠地看着,想她小小精怪,道行尚浅,贪恋俗世的风花雪月也无可厚非。
扬手一泼,茶水化作绵绵细雨,自半空飘落,滋润着庭中花木。他又斟了一盏茶,慢慢啜着。
玩到一更天气,江屏扶着半醉的吕黛往回走,夜风吹来苍老的叫卖声:糖芋苗,又香又甜的桂花糖芋苗!
似有若无的甜香随着叫卖声飘过来,令人腹中馋虫蠢蠢欲动。吕黛要吃,江屏和她循声走到一座牌坊前,只见牌坊下亮着摇摇晃晃的一盏风灯,一名穿蓝布衫的老媪佝偻着身子,立在昏黄的灯光中摆摊叫卖。
两人走上前,江屏道:婆婆,来两碗糖芋苗。
两位请坐,这就来!老媪满脸堆笑,揭开锅盖,袅袅热气冒出来,桂花甜香愈发浓烈。
好香的糖芋苗,给我也来一碗。江屏身后响起一把清朗的男声,他转头看去,一名头戴儒巾,气宇轩昂的白衣男子仰首阔步走来,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了。
老媪舀起满满一勺糖芋苗,熬得极是黏稠,盛在碗里,红彤彤的。吕黛咽了咽口水,正要伸手去接,被白衣男子抢先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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