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神色莫辨,教人看不清他心下打算,付襄道:“我付氏早与将此女脱籍,即便燕都督以此要挟于我,私情难较公义,老夫也是万万不会妥协。你扣押她,毫无用处!”
闻言,燕故一目光一定,正色看付襄,打量他神情片刻,“大司徒似乎颇为看重这个女儿?”
付襄一下生怒,声音高扬,“室女出逃,野心难休,我付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大司徒是怨她出逃,还是难容她野心?”
这话无礼,付襄狠狠瞪他,“我付氏家中事,何须你一外人过问!”
燕故一识相得很,不再问。
目光从幽长宫道眺向尽头,天幕狭长,燕故一幽声道:“你付氏当然容不下她。你们屋檐太窄,眼界太低,枷锁太重,只会毁美玉。大司徒可知,在你问我是否拿付书玉要挟你之前,摄政王已在麾下为她定好去处?”
“你问她是否安好,她却早已踩着燕某这块垫脚石,攀去另一树高枝。”
付襄怔怔,还要问个明白,燕故一甩袖而去。
“大司徒,你的女儿可比你聪明太多了。”
——
昨夜谈话不欢而散,燕故一记着,绝不认为是他的过错。
可心下揣揣。
回府的轿子路过坊市街巷,轿帘缝隙里掠进首饰招牌,燕故一敲窗示意轿子停下。
踏进府门迎面满是蹊跷,庭院格外冷清,管事下人支支吾吾,跟做贼一样。燕故一心头一跳,转身快步往后院去。
管事知晓瞒不住,跟在后头急急说:“……书玉姑娘在院外等了大人许久,后来府外又来人催,小的本想带人去找大人回来,可书玉姑娘说,她说——”
燕故一冷目盯去管事脸上,“她说什么?”
“书玉姑娘说,大人约莫也是不想见到她的,怕打扰大人事务,让小的不用去找……”
去了哪儿,燕故一都不用问,他才从那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出来,宫锁一落,与外头便是两处世界。
廊前未点灯,月门后柳影依旧,人去楼空。
那些踏进门便要将他整个人淹了的无名香气,仿佛也随着屋子主人的离去消散尽。衣柜与妆台笼屉合着,打开都是空的,一支支轮换着招摇在她鬓发间、惹他眼花缭乱的珠钗玉饰,哪支也没留下。
燕故一抬头,在妆台上昏黄镜面里看到自己茫然的脸。
窗前桌上,昨夜焚香递与他闻的香炉里早烧完了,只剩灰烬,炉底压着封信。
燕故一一把抓起信件,瞧见上头熟悉的字迹,眉心便狠狠皱起,他将信件掐揉进掌心。
说什么犹豫不决,说什么非议众多!
竟连当面与他道声别都不肯!
他又想,是不是昨夜说话太凶?
信件硬角戳进皮肉,燕故一惊觉,低眉看掌心。
金乌半坠,屋中未起灯。他把揉皱的信件展开,压在桌上一遍遍抻平。
第137章烏夜啼(三)
朝会后接见诸侯来使,北至北境,南至陈州,封地琐务集中在一天撞得人晕头转向,凤丹堇坐在御书房高椅上忙至日落时分。
禀禄持拂尘送走最后一位,返回殿中。
案台茶盏留有余温,禀禄举起茶壶添水,凤丹堇抬手拦了,“你可有听到方才丁昌所说?”
上东三州与北境为邻,强敌在外,战事无休,上东兵将是实打实从血海里战出,以骁勇著名。执掌上东三州的丁昌,自然不比久居中原的其他诸侯尚有几分文气,他实权在握脾性粗犷,虎目一横,御书房也成了他指指点点的地头。
杀鸡儆猴几个字,丁昌嚷了数遍,御书房门墙关不住。
禀禄放回茶壶,转去案头磨墨,“上东王多心了。”
“他是多心。”凤丹堇说,“本宫为正朝纲,请刑部与大理寺彻查三公,他听着,觉得本宫是在敲打他。当然,不止他这么认为,今天在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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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庭上手谕一出,底下百官百相挤入眼中。凤丹堇阖目想起,“付襄与薛怀明受命,铁了心要借祭坛刺杀一事搅乱浑水,本宫自然要成全他们。相信他们一心为国,不谋私利,如今区区一己荣辱得失又有何妨?”
方才丁昌当面质问,凤丹堇也是这样回,气得人怒气冲冲离去。
今日诸侯依次进出,禀禄侍候在旁边,听得七七八八,“其余人当面说信服,只他一人敢如此。”
“科举之后,现今朝野早不是世家横行的时候,他们当然不敢当面说,也就丁昌这莽性子,最好拿来当枪使。”凤丹堇说着,正好看到手中折子中后几行。
忽然,像是看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凤丹堇笑了几声,扔了折子摊在桌上,指给禀禄看。
上头墨迹累牍,读得眼疼,读到最后八个字——后宅空虚,宜选良君。
禀禄仓促错眼,手下砚台墨水溅出,他退开告罪。
凤丹堇不以为意,目光仍定在折子上,“本宫还记得前几年,大长公主不过招了几个面首进府,这些朝臣在朝会上暴跳如雷,痛斥该事荒淫无度。今儿个风波还没过,就想让本宫充实后宅,真是让本宫开了眼了。”
是善变,也是阿谀。眼见局面往凤丹堇这边一寸寸加码,秤上附庸者愿与不愿,只能随势向她倾倒。
论年岁,凤丹堇的婚事早该有定夺,只是前年值婚配之际,她自请和亲夷狄,一连串异变之后,便耽搁下来。
这两年为防凤丹堇拉拢朝中势力,朝臣对她的婚事三缄其口。却没料到新政之于朝野竟是摧枯拉朽的变局,凤丹堇不靠外戚,也动摇了掌逾百年的世家势力。
大厦将倾,鸟兽巢穴潦倒,只能另择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