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白苏花确实开得很漂亮, 但这会俞淮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它们身上。
他转身看向水面, 向祁冒出头来。
向祁的头发原本是有些浅的灰黑色, 打湿水之后变成了纯黑,服帖地粘在额头上,晶莹的水滴从发梢落下,滴到睫毛上,积成一粒大的水珠。
向祁睁开了眼, 水珠滚落,沿着他硬挺的轮廓滑下。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蒙了一层水汽, 所有的锋利都被朦胧掉, 一时间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
向祁利落地上了岸,不甚在意地扯了扯粘在身上的衣服。
右手小臂上,刚包扎好不久的绷带也被打湿了,倒是没洇出来血迹, 俞淮稍稍放下心。
他偏过头,不再看向祁。
向哥,该说不说,你这身材真不错啊。柯乐将下水前摘下的防护装备一件件套了回去, 羡慕的目光几乎要把护目镜给烧穿一个洞。
有吗?向祁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看向俞淮。
俞淮压根没看他。
这样说吧, 虽然我们救援队身材好的人海了去了,但要是把你放进去比,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说着,柯乐隔着厚厚的防护服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再朝向祁看过去时,悔恨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行了,收拾好了就赶紧走。俞淮受不了他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冷着脸催促道。
柯乐最后再咂摸两下,第不知多少次下定减肥的决心后,终于收回目光,去检查身上的装备有没有进水。
俞淮一脸平静地拿出手枪,将枪套里的一点点水倒出来,正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干燥的东西能够用来擦枪,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给。向祁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条轻薄的毛巾,一看就是从飞船上拿的。
他的裤兜拉链密闭性很好,这条毛巾干燥而柔软。
俞淮回头扫了他一眼。
向祁像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似的,浑身往下滴着水,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却被清澈的溪水濯洗得格外明亮。
黑色短袖紧贴在向祁身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
身材确实很好。
留着自己用吧。俞淮再次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他穿的防护服隔水性很好,只是衣服表层沾了水,有点湿润,很快就会干了。
看起来还是向祁更需要一点。
向祁递出的手却没有收回去,他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抹去脸上挂着的水珠,轻笑一声:我用不着,毕竟我身材这么好,湿着也没关系。
俞淮从向祁的话里听出了讨打的意味,这人实在是太不害臊了。
防护面罩下,俞淮的耳根泛起一阵热意。
他抿了抿唇,抬手接过向祁的毛巾,转手递给了库里奇夫人:擦一擦吧。
谢谢。库里奇夫人笑眯眯地接过。
向祁的神情顿时冷了几分,看着库里奇夫人手里的毛巾,显出些不高兴来。
感受到向祁那点轻微的不爽,俞淮原本抿着的嘴角愉悦地挑起了一点很浅很浅的弧度。
幼稚。
等了几分钟,众人都收整完毕了,朝着利昂所在的实验室走去。
他们没想到利昂会在北麓基地里,当向祁带着他们在这附近降落的时候,所有人都非常意外。
俞淮也知道,此时此刻没什么好瞒的了,因此在来的路上就把北麓基地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包括赛门主教领导的「装神弄鬼」教,以及他们所信奉的「子虚乌有」神。
连博学的库里奇夫人也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宗教。
她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夸了赛门主教一句,说他很「厉害」。
赛门主教作为众多幸存者中平平无奇的一份子,有的是人比他聪明,也有的是人比他厉害。
然而他却凭借一己之力,在荒弃的土地上创建了这样一个宗教,将所有比他聪明、比他厉害的人统一了起来。
有时候宗教不仅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有力的统治手段,尤其是在现在的情况下。
那栋熟悉的三层建筑曾经的瓦维洛夫研究所,如今的埃尔庇斯实验室,越来越近了。
库里奇夫人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吗?她喃喃自语道,充满感慨地看向眼前的小楼。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栋小楼,甚至在黎明号发射之前,因为莫莉博士的关系,她是这里的常客。
可是时隔短短两年,这个地方却令她感到有些陌生了。
他是一个好孩子,虽然曾经做错了事,但我相信他是一个好孩子。库里奇夫人很低很低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劝说自己。
片刻后,她的目光坚定下来,继续往实验室大门迈开脚步。
库里奇夫人提出要来找利昂,实际上就是为了劝说他,让他继续俞博士和莫博士未竟的疫苗研制工作。
那项工作明明已经接近尾声了,却被小象等人策划的一场恐怖袭击破坏,甚至带走了俞汀和莫莉的生命。
现在,世界上除了利昂,恐怕再也找不出有能力继续这项工作的人了。
为了全人类的希望,库里奇夫人只能孤注一掷,来利昂这里赌一赌。
第49章 埃尔庇斯(5)
研究所的门是大开着的, 里面的人好像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
又或者,是故意开着门在等什么人。
库里奇夫人很自然地走在最前面,原本蓬松的小卷毛现在因为湿水, 一绺绺地垂落下来,多少有些狼狈。
可是她的姿态一如往常的从容优雅, 没有受到半点影响,那种平静的端庄, 甚至让人忽略了她外表的凌乱。
走到门边, 库里奇夫人站定, 抬起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她很有耐心地再次敲了敲,直到里面传来利昂的「请进」,她才走了进去。
利昂的声音是从一层靠近大门的一间实验室里传来的,显然, 这会他又在进行他的实验。
似乎回到北麓基地后,利昂就基本上只出没在实验室里了。
夙兴夜寐这一点, 利昂比起黎明号上的俞博士和莫博士也不遑多让。
科利尔博士。库里奇夫人走进了那间实验室, 俞淮跟在她的后面,以保证她的安全。
几步外的实验台前,利昂正带着个护目镜,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仪器。
他在进行滴定实验。
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他也没理会,目光没有从仪器上移开半刻,看得出来,他的实验此时正处于紧要关头。
库里奇夫人悄悄往里走了几步, 若有所思地看着仪器中的那些试剂。
利昂没有管她, 就那样坦然地在她的注视中进行着实验操作。
滴答滴答
一滴滴淡绿色的试剂缓慢地下落, 融入另一种透明的淡黄色液体中,漾开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绿,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利昂的实验吸引了。
他们看着一滴滴试剂滴落下去,屏息等待着,可惜并液体没有发生什么显著变化。
滴定实验是个十分枯燥而漫长的过程,每一次都是新的期待与失望。
没有人知道,试剂的哪一次滴落才能引起变化,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终将得到想要的结果。
触手可及的希望就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液滴再一次落下时,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现象。
那滴浅绿色试剂在接触到淡黄色透明液体的一刹那,相接处变成了诡丽的血红。
液滴像一朵鲜血的玫瑰,盛放在已经被先前的试剂染得带了两分绿意的液体中。
丝丝缕缕的血红向四周蔓延,很快,将锥形瓶里的液体染成了澄澈的鲜红。
变化还没有结束。
利昂松开滴定管,拿起锥形瓶轻轻晃荡了下,那红色纷纷扬扬,好似沉积了下来,液体变成了粘腻的肉粉,而瓶底则积了薄薄一层,红得近乎发黑的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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