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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转眼已经是寒假了。
範子清收拾好自己,逮着机会终于迈出了房门。
小院的葡萄架才搭好不久,不知是谁多此一举,非催得葡萄藤爬满支架,檐下的花盆更是大大小小开出了一片姹紫嫣红,阳光穿过,洒下满院子青翠的光。
大冷天时,谁会干这种讨人嫌的事,除了韩湛卢不做他想。
範子清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捏指,掐断了让这小花园格外生机蓬勃的灵力源泉——某个格外惹眼的桃花风铃。
他来到檐下,擡手弹了弹风铃,大致猜到了给这缺德事出谋划策的共犯。
朴朴跟着唐云秋从妖世回来,又继续了之前的学医之路,範子清进门时,她正在医馆的院子里晾晒草药,两手捧着个簸箕,身边围着群指指点点的小药罐。
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妖怪絮叨起来就没完麽了,朴朴似乎听得不耐烦了,眉头皱得老紧,听见有人敲门,她飞快转身去迎,结果视线落到门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向来活蹦乱跳的小丫头紧抓着簸箕,呆呆看着来人,不知所措地张着嘴,最后还是不知该怎麽称呼他,于是生疏地立在原地,朝他讷讷点头:“师父他在院子里。”
範子清谢过了小丫头,转身绕进到院子里。
一路上有不少医馆的小妖和病人,看了他都如临大敌般退让到边上,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视线看着他,範子清对他们回以微笑,畅通无碍地找到了在内院研磨药草的唐云秋。
“我似乎变得很不受欢迎。”範子清见了他就大吐苦水,抱着手臂蹲在旁边看他磨药,“我听湛卢说,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唐云秋放下了药钵,偏头过来:“你特地来道谢?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範子清收起那副自来熟的嬉皮笑脸,真要说起来,他跟唐云秋除了这一世那点稀薄的师徒缘分,这麽些年来还是针锋相对的时候更多一点。
他道:“你能不计前嫌帮我,所以我才斗胆来你面前,跟你说一些事。”
唐云秋:“什麽事?”
範子清直言道:“当年我曾见过宋箫一面。”
闻言,唐云秋停下了手里的活,端坐在小板凳上。
“那时我还在妖临阵中,懵懂不知世事,他初来乍到就用无数兇阵将我圈禁起来,还特地锻出一把剑来镇压我,说来实在是不懂礼节,我便以牙还牙了。”说到这,範子清忽然一顿,换了种意味不明地语气说,“宋箫那时还年轻,毛头小子一个,而我已是万根妖骨及世间至阴之气所化,天生戾气即便是白虎也无法抵挡,你知道,戾气入心,倘若还整日泡在血气中厮杀,何况他还是镇守着恒水的妖王。”
都说白虎宋箫是狂傲过了头,他是术阵法一道的开山祖师,又是白虎家中养尊处优长大的,后来还杀退了妖王朱雀,这麽个狂妄小子,仿佛生来就能只手遮天。
可人麽,路走得太顺,又或是摔得太惨,都容易走向作茧自缚的末路——世人都这麽说。
但唐云秋知道他不是。
宋箫那人,心里就没装什麽城府,遍走山海叫他也多了几分阔达,他会为一壶酒跟守泉小妖磨大半天,会为那些个挣扎求生的小妖族杀出一条活路,可他那样的人,哪怕心中再恨,恨罪孽深重的蛮荒,恨冷眼旁观的大妖,也只会自己挺身而出,又怎会决绝到跟诺大妖世背道而驰呢?
唐云秋神色如常:“你不必故意激怒我。”
範子清苦笑:“我平白被敬仰了这麽多年,应该招点恨了。”
唐云秋摇了摇头:“所以……千浮山坠山那晚,我在青火莲中见到的那一缕魂魄,之所以跟妖王时期的他截然不同,是因为那一缕魂魄千年来浸染在青火莲中,不染半分戾气。”
範子清回想起那枚青火莲,回想起戾气入心前来到妖临阵前的那个男人,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那是真正的他。”
闻言,唐云秋忽地一笑。
这瞎子向来是不知着急的,做事的永远那麽温吞,一举一动仿佛都限制在一定分寸中,範子清有时觉得他像是一潭死水,永远掀不动半点风浪……一直到现在这个让範子清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的大笑。
範子清离去前,唐云秋问他:“现在我该叫你什麽?”
範子清顿住脚步,不假思索地回身笑道:“我生在範家,名子清,怎麽叫随你喜欢。”
前院的朴朴正抱头蹲在地上,身边药草的清香都没法让她静下心来,只见这小桃花对着身边小妖一通吱哇乱叫:“我刚才是不是不太好,怎麽想都有点过分了,殷主在绮罗还给他留着住处,再前些时候我们也算是同门,怎麽说也得好好打声招呼,是不是?是不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