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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妖阁自诩打破了藩篱,成了衆生万灵遮风挡雨的一片瓦,然而大半是说着好听的漂亮话,他们在血脉一道上筑起的城墙前所未有的坚固。
“谈判要开始了。”韩湛卢望着那船队,百无聊赖地向瑶姬挥了挥手,他对这场明显是要敷衍了事的谈判不敢兴趣,这会儿的催促听起来更像是打发,“你不是得事先把帝药八斋这玩意解释清楚,去忙吧。”
瑶姬听他毫不遮掩的语气,就知道这把剑其实半点没把他的肺腑之言往心里装,火急火燎地赶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问:“其实你早就有数,是不是?”
韩湛卢:“你一个医师,怎麽还管那麽多閑事?”
“閑事?”瑶姬好气又好笑,摆着手大步离开,“你可当心别因这閑事丢了性命。”
韩湛卢自忖他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于是相当以己度人地腹诽,这坑蒙拐骗的医师没準是在嘲笑他。
他走出亭子,尚没能从‘閑事’跟‘公事’之间权衡出个结果来,就这麽推门迈进了小竹楼:“装睡装得差不多就得了吧?”
第 157 章
範子清兴许是有心躲着他,韩湛卢是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的。
殷岐断定他没有大碍,医师也将他身上的伤治好得七七八八,这麽些天过去,不说万妖阁那帮妖怪,连朴朴都活蹦乱跳地在剑门乱窜了,範子清至今没半点醒转的迹象,大概就只有一个缘由,他还没想好怎麽面对。
青丘发生那麽多的事,他还记得多少,他又了解多少,韩湛卢没有谱,但以他对範子清的了解,能不直面的麻烦这小子总能变着法子绕过去,绕不过的就揣心里,直至无路可逃。
韩湛卢本想使个诈,但範子清仍在沉睡,门推开,他也没半点动静,一时间,韩湛卢又不太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对是错。
他走近床前,床幔隔绝了视线,里头人影模糊不清,那副沉睡的面容仿佛是熟悉的,又仿佛是陌生的。
他不知道下一次睁眼的会是谁。
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望谁醒来。
範子清总在强调自己和姑苏的不同,韩湛卢每每沉默以对,他心知肚明範子清那些话当不得真,两人是他绕不开的因与果,範子清只是这千年间姑苏的其中一面,从中作出任何抉择都是愚蠢而懦弱的。
也可能连这样的二选一都只是一种美好奢望,现实就如同瑶姬和他在青丘所见浮现的念头一般……
到时候,他又该怎麽办呢?
眼前人的呼吸与心跳太过微弱,轻易就会被烛火摇曳的声响淹没,一时间令韩湛卢有种错觉,仿佛这人不是範子清,也不是姑苏,而是别的什麽东西无声无息地横亘在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韩湛卢心如乱麻,上前一把拉起床幔。
床上依然是那张熟悉的睡脸,没有半点异样。
——如果真如他们所猜的那样,万妖阁,又或者说整个妖世对待这样的存在唯有格杀殆尽。
——不管从何种角度来讲,他们都不承认这样的东西拥有生命,毕竟非人非妖、非灵非物已经超脱了衆生万灵的範畴。
——似乎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一切。
韩湛卢揉了揉眉心,努力驱散那些诡异念头。
而这一下终于惊动了睡梦中人,範子清皱着眉,他似乎正做着噩梦,嘴唇翕动,右手微微擡起,无力地抓向半空。
“子清?”韩湛卢见状捞起了他的手,範子清的手很冷,整个人的热量仿佛都在青丘那场雷劫下消耗殆尽了,韩湛卢将他的手揣在自己手中,好半晌才捂出一点温度。
但範子清没有半点回应,像是要继续沉睡下去。
韩湛卢皱了皱眉,方才消散的疑虑、恐惧与不安在这似有还无的动静中达到了极致。
他忽然伸手点向範子清的眉心,直接灌入一道妖气,试图强行将人唤醒。
这种清醒方式并不好受,韩湛卢的指尖才碰到他,立马被一股骤然掀起的气劲弹开,他有些讶异,範子清这几天妖力的恢複速度远超他的预料。
与此同时,範子清猛地睁大双眼,额上转眼布满了冷汗,他整个人都还恍惚着,双眼直直地望着陌生的房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人握在怀中,也没注意到坐在他床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韩湛卢,直至呼吸逐渐平複下来,视线才慢慢投到旁边。
韩湛卢自他醒来就没说过半句话,甚至没半点多余的动作,只近乎冷淡地审视着他的一动一静。
那明明是双朦胧睡眼,半睁不睁的,透着茫然与疲惫,韩湛卢一错眼间,只觉那视线落到他身上的一霎,仿佛有道冷厉锋芒轻飘飘地掠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