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活物是个半大小鬼,眼看就只剩半口气,正一点点沿着桥爬过来,那双手扒过的砖石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可他不依不饶地往前爬着。
这孩子尽管伤痕累累、蓬头垢脸,被血染得只剩一个色,範子清一眼就认出来,他手里还拽着把湛卢剑。
範子清倒吸一口凉气,惊惧跟心疼纠缠不清地翻涌上心头——这小鬼就是年幼时的韩湛卢。
甲老半吊子的天冥玄镜里,藏在韩湛卢心底的一幕被翻了出来,那年幼时的韩湛卢,为闯过这条桥,宰了不知多少只知道食人血肉的妖物,熬过不知多少致命的爪牙,小小的身躯不堪重负,早已精疲力竭。
“这麽小一点就这麽兇,以后还怎麽得了。”
範子清听见笑声,一转头,就见身后大殿里还有个人影,有人端坐在纱幔之后,看不清模样,可大殿火光灼灼,眼看就要把这人也一同烧成灰,他却无所谓地坐在那,像是带着几分宠溺地笑着。
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下,那笑声听着再寻常,也透着说不出的妖邪气,静寂之中仿佛连半点生机都不存在了,只有某种冷冰冰的死气与危险回蕩其中。
“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你长大是怎样的。”
那人从纱幔后伸出一只手来,範子清看见他的皮肤灰白,像具死尸,那没半点血色的手落在小湛卢的头顶上,大抵也没半分温暖,使得那小孩绷紧了脸色,陡然握紧了手中剑。
小湛卢看起来,就像是脑袋被一把捉手里,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似的。
然而预想的危险没有到来,那只手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他全不在意身处的火海一样,他也丝毫没在意小湛卢那把睥睨无双的黑刃:“殷岐赌你活不下去的,现在看来,是我赢了。”
範子清陡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人是姑苏?”
小湛卢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脸上肃杀之色稍缓,他定定看着眼前人,然而姑苏只是默默收回了手,小湛卢一愣,擡起伤痕累累的小手,犹疑地伸向前方,似乎想要留住姑苏的手。
下一刻,血色毫无预兆地泼在纱幔上,血腥从间隙中溅到小湛卢身上。
近在眼前的姑苏像个被沖破的气球,毫无预兆炸成了团血肉模糊的泥,绰绰人影从那死尸残骸中飞出,游蛇似的徘徊在屋子里,尖啸声刺耳。
唐云秋曾说过,姑苏是因病离世的。
病?这算什麽怪病?
小湛卢瞳孔骤缩,神情都凝固了,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而那烈火焚烧的大殿终于无力支撑,在他面前轰然倒塌。
範子清看得心疼,忍不住上前去握那只小手,眼前就倏地黑了下去。
伏灵禁术经过漫长的八个小时,累趴了大半个聚妖地的人口,到最后,甭管修为够不够得着万妖阁设下的门槛,只要活剩一口气的都上去顶着,连医馆小妖也干脆在阵边上扎了营,就近进行医治。
这轰轰烈烈的场面比兴龙宴热闹,也比韩湛卢跟黑市的群殴热闹,好像天塌了下来,聚妖地的蝼蚁前赴后继,硬是能把天给扛回去一样。
灵脉的火势被抑制下来,炙热的灵气也焕然一新,恒水瀑布似的悬挂上半空,暌违已久的凉意终于随风归来,东方破晓在江尽头露出了一线鱼白。
所有人都在欢呼,挥动起咒幡,喧天的喝彩声震耳欲聋,甚至有人痛骂了一声:“妈蛋,这比在对岸过活都难!”
然后他骂完这一句,仰躺在地上,放声痛哭。
连万妖阁那帮自视清高的,先前还準备情况不妙就溜号,现在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疲惫的喜悦。
只有範子清没收手,还保持着端坐在地上的姿势,紧捉着咒幡。
旁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结束了一样,浑身一震,身影往一边歪了去。
韩湛卢一半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他,见状想抢上前去,不料妖力早耗了个透,连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範子清直直倒在了地上。
“範小兄弟!”在他旁边的妖吓得大叫一声,忙去扶他,结果却像摸了一把火似的,直接被烫了手,“我去,烧熟了都,唐医师!快来救命啊!”
第 77 章
唐云秋应声赶过去,给他探了下脉,探完,手指都焦黑了,把旁边小妖吓得目瞪口呆。
唐云秋蹙眉,转向韩湛卢,开了口:“要镇住灵脉,他的妖丹不够完整,缺一滴心头血。”
那一滴心头血早已凝结成血契,成了韩湛卢栓住他的一条缰绳。
唐云秋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过韩湛卢无动于衷。
诡异的静谧持续了半分钟,韩湛卢依旧定定看着地上的範子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