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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来路断了是一码事,最要命的还是血统跟来历,出自人间的小花妖,手沾黑白两道,炼血丹的冤案也还没摘掉,听着就不是个好名头,痛改前非说着好听,可出身和履历就是张狗屁膏药,一旦沾上就别想脱身。
世间的目光如此苛刻,烙上了污点就是一辈子,即便去了妖世,等待他们的也只是寸步难行。
“谁说不是呢。”蕊姐轻轻地笑了一声,却只言不提个中艰难与困苦,“怎麽,你想留我?”
範子清被笑出一身鸡皮疙瘩:“老板娘,您一路走好,不用惦记这边,催债的走了,往后我们可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蕊姐微笑着跟他四目相对,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在聚妖地的妖,大多是迫于生活或者生存才漂到这儿来的,地盘、权财甚至亲友都无所谓,这里不会是他们落叶归根的根,也不是我们花妖的根。兰苑算我家留下的産业,我既然尽了力也保不住这招牌,也只好先设法保命了。聚妖地像我这样的妖大概也没几个,小狗儿,你不要白费心思了,这里没人是留得住的。”
“老板娘,你什麽眼神,看错眼了,谁要留你们了。”範子清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再说了,你也不像长情的人,那天你把我卖给龙蛇会时,利的分量可比情重多了,我留你们这群债主,不是吃撑了想不开麽。”
蕊姐一怔,很快又掩嘴笑了:“百八十年前的事,你怎麽还记恨?”
没多久,範子清跟着兰苑花妖们下了车,沿路走去,江风迎面吹来,人间聚妖地那点灵气原本稀薄得等同于无,这时带着烫人的高温,搅得血液仿佛也跟着沸腾起来一般,无处不在地昭示着存在感。
範子清本是来向韩湛卢兴师问罪的,过来一看,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镇灵阵依旧毫无起色,龙蛇会倚着江边,韩湛卢查封过后就被鸠占鹊巢,这时候已经成了他们的大本营,原本仅供奢靡玩乐的场所转职成了医馆,旁边守阵的妖撑不住了就直接拖到这儿来医治。
聚妖地里打打杀杀太多,黑市以外,医师是炙手可热的行业,不过能治得了灵气反噬的寥寥无几,留下来没逃难的也寥寥无几,这时诺大一个医馆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医师,正在给唐云秋打下手。
反倒是廊道往来的一堆药罐子,伸着大长腿大长手,叮叮当当地奔跑在各个病床间,七嘴八舌地叫嚷着:“送什麽饭,没看见这边正忙吗,简直添乱!”
“哎,轻伤不下火线,你就别在这浪费伤药了,万妖阁那点人撑不起这麽大的阵,装死都快起来,没看到我们加班加到快猝死了吗?”
“再给我们增加无谓的工作量,我就叫你们当个名副其实的重伤病患。”
範子清一进门,感慨没几秒,就因那一阵阵教导主任的腔调受到了惊吓。
“师父,”範子清躲开满屋子易碎品,贴着墙走,来到大堂中间,“这都是哪来的老妖怪?”
一个恰巧路经的小药瓶听见,当场怒了:“喂,年轻人,说谁老呢!你见过这麽活泼可爱的老年人吗?小心你脚下,光天化日还要辣手摧花吗?”
头一回遭遇这种碰瓷的範子清:“……”
“好了好了,火气怎麽这麽大,”唐云秋伸手抚摸了一把小药瓶,催着那骂骂咧咧的小药瓶给人上药去,“我替你教训他,先忙去吧,忙完最后一点可以休息了。”
目送着小药瓶离开,唐云秋才回头说:“这些小妖其实都平易近人,但忙碌起来就容易暴躁,而且现在聚妖地的灵气也叫人难受,等它们再修行一段时间,能控制好脾气,当上合格的医师,也就不像现在这样毛躁了,你见怪莫怪。”
“我还不至于跟个小东西来气。”範子清苦笑说。
在这遍地喧嚣中,只有唐云秋超凡脱俗得像片清静地,範子清不由得打量了几眼,他师父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甚至没半点千年大妖怪的逼人气场,只活像从哪个荒山野林钻出来的,这时被韩湛卢拉过来当壮丁,给人看了一整天病下来,半点疲惫都不显,这还真不是一般妖能办到的。
唐云秋也看不见他的目光,温温和和地对他笑了笑:“不过你也该放尊重点,这些好歹都是你师祖的宝贝。”
“师祖?”範子清一惊,“什麽师祖?难道比师父你还厉害吗?”
“那倒不是,只是个教我医术的老师。”唐云秋言简意赅,“你师祖不方便出面,就让这些小家伙过来帮忙了,别看它们脾气不好,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医馆忙而不乱,範子清旁观了一阵,发现只靠唐云秋一人也足以应付全场,没觉得那些小妖怪能帮到多大的忙,他抱着臂,在身后幽幽说道:“我看这里有这帮小妖怪在就够了,师父,你留在这真是太大材小用了,不去守阵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