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亭明这半月过得甚是不错。
贺霖不在身边,少了白天黑日无休止的纠缠,他总算是能睡上几个安稳的觉,养足精神之后,思索起要如何离开此地。
“夫人,该用药了。”
婢女端上药,顺从地站在一旁。贺亭明指尖轻击碗壁,注视着碗中药汤,心中冷冷一笑。他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贺霖真打算娶个男人回家,先前那种种布置,不过是贺霖做的一番好戏,其目的大概是为了狠狠羞辱自己。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离开贺府,回合州城救出霜映再做打算。
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贺亭明深吸一口气,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外头雨停了没有?”
婢女道:“回夫人的话,昨夜就停了。”
贺亭明起身喝完药,把空碗放在桌上,道:“正好,这屋里呆久了胸闷,我去外头走一走。”
婢女忙道:“是,奴婢这就伺候夫人更衣。”
这婢女应是近日刚调入院里伺候的,贺亭明此前从未见过她,隐约感觉她慌乱之时的神情与霜映有几分相似。不由微微一笑,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黑发束在身后,虽着妇人衣裙,举止形容却无半分柔媚婉转。眉眼温润,仿若浸润了江南烟雨,带不尽的朦胧缠绵,颇有几分雌雄莫辨之感。加上姿容秀美,望之便如兰芝玉树,皎皎明月一般。那婢女面颊羞红,低声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下人准备,在外头等候夫人。”
贺亭明立刻入内更衣,贺霖不在,他好歹是能穿上裤子了,走动之间免去了下身凉飕飕的诡异感。但以贺霖之无耻,怎会这般轻易的放过他?贺亭明看这满满一内间的绸裙缎衣,深深感受到了贺霖用心险恶,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件素色的勉强套在身上。片刻后他便整好衣装踏出房门,一婢女上前展开手中披风,为他仔细系好。贺亭明素来不耐烦这等主母出行的繁缛排场,也不去接捂手与暖炉,裙摆一扬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迎面便见周管事在外候着,身旁跟着两名健壮家丁以及几名下人,地上放着一架擦得簇亮的竹轿,三面垂着青纱幔。
周管事笑道:“小的多事,听闻夫人要在园中赏景,想这雨后路滑,行走多有不便,就让他们收拾了这轿抬来。夫人坐在轿上看景,也省些力气不是?”
贺亭明瞥了他一眼,心知贺霖临走时必然交代他要牢牢看管住自己,敷衍道:“管事有心了。”随即坐上轿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园子走去。府中人显然得了管事吩咐,夫人出行时暂且退避,一路上贺亭明就没看见人影,更别说什么从前相熟的贺府下人了。行经园外石径时,贺亭明远远便看见有几个下人在清扫落叶,假山旁还有个老师傅正拱土照料花树。
贺亭明见状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对那些举伞挡风的仆妇说道:“把伞都收起来,挡着我赏景了。”
仆妇们诺诺收了伞,贺亭明隔着纱幔从那些扫除的人脸上一一看去,尽是陌生面孔,心中大感失望。待轿子进了园内,一阵凉风拂过,只见树木新发,叶上经水洗后,如翠玉一般挂在枝头,随风轻摇,剔透可爱。贺家乃是溧阳有名的豪商,修建此园时更是不吝花费,延请名匠,所费不赀。园中树木花草山石,皆是从千里外运送而来的珍奇之物。那回廊小径,扶疏花影,看似随意,实则精心雕琢,深得天然之趣。因四时之变,景致也不尽相同,任意几物便能凑成一幅精巧画卷,足见建造时之用心。
贺亭明此时无心赏景,随便看了几眼便作罢。他对这园子一向没什么好感,从前在贺府住着的时候,每次都被贺霈手下的小厮骗来此处,被贺霈戏耍时不时撞见贺霈与他的一干狐朋狗友们在园中宴饮,总免不了被这群公子少爷们嘲讽捉弄一番,弄得衣着凌乱形容狼狈。最后全靠着身形小,在园中的狭缝山石里东躲西藏,才能避开下人们的搜寻。等到天黑尽,这群人都离开了,贺亭明才小心翼翼走出园子。
回忆往事,他心绪不佳,听管事说到前头小楼里歇一歇,也只是嗯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小楼日日都有人来清扫,四处整洁,桌案上供着清玩,瓷瓶里插着修剪过的花。贺亭明沉着脸坐在软榻上,拒绝了随行婢女垂腿捏肩,大步走到轩窗边向外看去。忽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二爷身边的长随奉命来送礼。管事不敢怠慢,立刻请示夫人,贺亭明心中一动,道:“让他进来。”
管事忙命人拉起垂帘,摆开屏风,贺亭明挑眉道:“何必弄这般麻烦,让他直接进来就是了。”
管事神色为难,吞吞吐吐道:“这,似乎于礼不合……”
贺亭明嘴角微牵,目光饱含讥讽,道:“于礼不合的事多的是,我就是头一件,也不怕再多一件。”
管事僵持片刻,躬身道:“依夫人所言便是。”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进来,手捧一物,那模样甚是陌生,跪地道:“小的给夫人请安,二爷本在东园赏景,听闻夫人也来了,特命小的回去取了此物来,嘱咐小的将此物送到夫人面前,请夫人赏玩。待大爷回府后,二爷再亲自来拜见夫人。”
管事先贺亭明一步开口,道:“二爷的心意夫人自是明白的。”接过那木盒微微一掀,再命婢女呈至贺亭明面前。
贺亭明看了一眼,是一对金蝴蝶,蝶足下便是两个小夹,许是夹发用的。薄如蝉翼的镂空双翅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光彩夺目,甚是别致。
他如果真是个女人,这份礼倒是送得十分讨巧,可见贺霈这么多年的风流浪子果然不是白当的。
贺亭明压下连东西带盒一同扔到窗外的念头,管事观颜察色,连忙道:“快将窗子都关紧了,别让夫人受凉了。”又对那长随道:“二爷的一番美意夫人已领,只是夫人身子不好,不可在外久留,这便要回院里去了,劳烦小哥与二爷说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长随应了一声,起身时目光从‘新夫人’脸上掠过,咧嘴道:“小的这就去回复二爷。”
他走后,管事忙不迭让婢女收拾东西,迅速将夫人请上了轿子,一队人又从园中穿过。
贺亭明坐在轿上,经过湖畔时隐隐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那目光似有深意,让他感觉有些不大舒服。待他回头去寻时,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待回到院中,贺亭明又进屋坐起了牢,接下来几天,管事便将他身边的婢女又换了一批人。这次的婢女们显然得了教训,只在屋外等候传唤,送茶送饭时,也是一声不吭,连抬头贺亭明一眼都不敢。
贺亭明叫住那送点心的婢女:“贺霖什么时候回来?”
那婢女不答,仿佛见着洪水猛兽般快步走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贺亭明被困在屋中多日,在这方寸之地犹如笼中困兽般。看似平静,内里心火烧得旺盛,恨不得把这扇屋门拆了,砍成几段,送去烧柴。他忍耐再三,终究还是没忍住,将桌上茶壶砸向了屋门,立刻有婢女进来收拾。
贺亭明发泄怒火过后,看着那一地碎瓷与茶水茶叶,只觉得没什么意思。那婢女照旧是一言不发,拿来簸萁飞快扫干净地上碎瓷,又重新送了一壶新茶进来。
贺亭明木然看着屋门合上,百无聊赖之际,又开始喝茶。忽见那壶下多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竟是霜映手笔,心中一震,定了定心神,转到里间床上,这才接着看了下去。
原来霜映不知用什么方法买通了贺府上一个婢女,今夜丑时,趁着院中看守换值,她会偷偷溜进来与贺亭明换衣裳,贺亭明穿着婢女衣服从后门出去,在园子里的假山里等人来接他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