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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虚虚落在叶青阑的侧脸,忍不住,想去牵他的手。
薛靖淮内心忐忑,犹豫,反複考虑,还是发怵,怕冒犯了他,也怕冷不丁挨个嘴巴,毕竟多少年前就被打怕了。
可脑子还没想好,手就伸了出去。
硬着头皮,左手在黑暗中摸索,捋着叶青阑轻抚孩子的那只胳膊,一路向下,去触摸他的手掌,要与他十指交握。
叶青阑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力道不大,有点推拒的意思,但又不十分坚决。
薛靖淮挨了一下,动作停滞一瞬,却没有退缩,他的想法很单纯,不过想用一点肌肤之亲,来确认心上人实实在在的存在。
他执拗地,非要去握叶青阑的手。黑暗中的叶青阑似乎仍然想躲,微微挣了几下,可惜意志没他坚决,到底挣不脱,也就由着了。
摸到了。
冰凉的手掌,纤瘦的骨节,手掌边缘似乎有一片粗粝的伤疤,硌手,奇怪的触感。
再一细捋,发现手指头少了一个!
薛靖淮愕然,一瞬间,心仿佛落进了无底深渊。
莽莽撞撞地,他紧忙抓过叶青阑的右手,握在掌心仔细地看,冒昧地看,看得眉毛皱成一团。他倒抽了一口气,眼里光闪闪的,捧着那只手不知所措,想来想去,只好把它捂在怀里反複摩挲,似乎那样就可以把疤痕抹去,让断指重生。
车窗外的街灯,赤橙黄绿,照得他脸上光影明明灭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叶青阑怕他惊到薛玫,示意他自己没事,他全然不顾,揪着心,巴巴地问:“你的手……”
之前天色太暗,他激动得上了头,居然一点也没注意到,叶青阑的手真与那具火场中烧焦的尸体一样。
稍一联想叶青阑所经历的痛苦,他的心碎了。
眼泪汪汪,咬牙切齿:“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杀了他!”
叶青阑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干的。
“没事,我很好。”叶青阑很平静,“别担心。”
但说完也很感慨,师父没了,这个世上还有谁会真正为他担心,为他落泪呢?除了眼前的薛靖淮。
就这麽一个知冷知暖的人,可不能让他伤心死了。
“别哭,我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吗?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以后……”
后面的话,叶青阑好像就有点说不出口了,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羞赧。
薛靖淮擡眼,清澈的眼睛凝望着他,“你说以后……怎麽?”
叶青阑脸皮薄,生平除了跟蔡淳,没对谁说过这种话,而且,他还有种难以啓齿的卑怯——如今千疮百孔的自己,有什麽资格跟薛靖淮说“以后”?
薛靖淮看到他的断指,痛心成这样,若看到他浑身的伤痕呢,是会痛心,还是会……恶心?
然而,转念一想,无论如今的自己是什麽样子,已经错过了一次,他不容许自己再错过一次。
那些被囚禁的不见天日的日子,他不止一次幻想,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在什剎海上,在那个除夕夜晚,在杭州乡下的小院里,他们原本有很多机会,倾诉衷肠……
终于,他鼓起勇气,望着薛靖淮的眼睛:“以后咱们好好过。”
旋即别过脸去,有几分难堪的样子,找补了一句,“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没说出口的是,毕竟我现在不是什麽好人了。
叶青阑想不出什麽词形容现在的自己,一个瘾君子,遍体鳞伤,身有残疾,杀人兇手,落魄戏子……怎麽配得上英俊潇洒、战功赫赫的薛司令?
或许他们早就不在一个世界了。
可薛靖淮一听就急了:“你这是什麽话?!我当然愿意!”他急着分辩,怕叶青阑多虑,“我只怕你不愿意,只要你愿意,我为你去死都行!”
话说急了,黑暗中气红了脸:“你不许胡思乱想!更不许怀疑我对你的心意!”说着他还厉害起来了,紧紧盯住叶青阑的眼睛,郑重其事且不容反驳地确认:“你听没听到?”
叶青阑躲过他炽热的目光,垂下头。
车厢里安静了许久,谭副官一声咳嗽。
叶青阑说:“听到了。”语调不太正常,声音有点发颤。
薛靖淮凑近了些:“你答应了?”
叶青阑点点头,“嗯。”
只这一个简短的回应,薛靖淮差点喜极而泣!这麽多年来,他一直在等这个回应,等他的人,也等他的心,今天终于——等到了!
他面对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心上人,这个千疮百孔的灵魂,仿佛烈阳下手捧一抔雪,充满怜惜,满心爱意不知如何表达,激动而无措,最后涎皮赖脸地说了句:“既然答应了,那你让我……让我亲一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