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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连堂堂总统都被软禁起来——按老徐不择手段不讲体面的斗争风格,并非不可能,那他这一趟所谋求的援助,就真成了水月镜花了。
他心头乱糟糟,隐隐约约感到恐怖,后来戴总统还说了什麽,他压根没听进去,敷衍着挂了电话。
刚到旅社,放下行李罗副官就不知去了哪里,薛靖淮独自坐在窗边,反複寻思那几句话。外边天色阴沉,铅云密布,寒风从未关严的窗缝中往屋里钻,吹得他心头白茫茫一片。
直到傍晚罗副官才回来,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稳,薛靖淮抓着他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通,满脸沮丧地问:“你说说看,戴公什麽意思?”
罗副官却显得毫不意外,掠过他,走到镜子面前,小心地撕唇上的假胡须,边撕边说:“戴公究竟有何深意,我也说不好。”
“他该不是被人控制了?”
罗副官动作滞了一下,脸上透出点笑模样:“也没準。”
“你怎麽……”薛靖淮被他这副从容态度搞得一头雾水,“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罗副官坐下,埋头脱靴,换上旅店提供的拖鞋,把自己陷在单人沙发里,摩挲着扶手,似乎在考虑什麽。
盯着薛靖淮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说:“有件事,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我生什麽气?”薛靖淮莫名其妙,“你有话就说!有……”
他硬生生把“有屁就放”四个字憋了回去。
算了,客气点,罗副官是老头子给他留下的宝贵遗産,虽然这麽说有物化下属的嫌疑,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没有罗景沅这个宝贝,他能不能逃出上海都是个问题。
不过,他可真受不了罗景沅这神神叨叨的一出,打太极打疯了吧。
透过那张不露辞色的脸,薛靖淮似乎窥到点诡秘的用意,忽地,脑中闪过一线灵光,他不假思索又带着点儿猜忌地问:“你该不是,故意骗我来北京的吧?”
罗副官睁大眼睛:“骗?北京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我的少爷。”
“噢。”薛靖淮想想,也对哈,治不了他,只好装作疾言厉色,“你别卖关子了,打什麽鬼主意快告诉我,这是命令!”
罗副官却把眼皮一耷拉,不买账:“这个世界上能命令我的人,只有你爹。”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
薛靖淮正伤感着呢,听罗副官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傅聿阁?”
对于这个失散许久的小兄弟,薛靖淮当然没有忘记,不过发生了这麽多事,突然提起这个名字,难免有恍如隔世之感,“当然记得,他怎麽了?”
“你当初临阵脱逃,去南方找叶老板,后来他也做了逃兵,逃回了北京。”
“临阵脱逃”四个字听得薛靖淮想打人。事儿是这麽个事儿,但话咋能这麽说呢,他堂堂司令也是要面子的。
他不高兴,但也不能把罗副官咋样,嘟囔:“哦。然后呢?”
“你不知道……当然了,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傅聿阁这个家伙,攀上高枝了。”
薛靖淮眉头一皱,感到事情并不简单:“他入赘了?”
“不,傅聿阁有个结拜兄弟,落难时救下的,后来才发现,此人大有来头。”说到这里,罗副官沉静的神情也不免起了波澜,露出一副世事难料的样子。
薛靖淮的脑子终于好使了一回,脱口而出:“你说李作虎?!”
回忆立刻鲜活了,那个倒霉催的小泥腿子,长一身腱子肉,身后带个拖油瓶,听说被傅聿阁捡到前差点都要断了气,就那家伙——能有什麽来头?
罗副官微微笑了,探过身来:“他,是李湛樵的儿子。”
薛靖淮简直被这个消息震得目瞪口呆,说话都打磕巴:“这……这怎麽可能?”
“他不叫李作虎,本名叫李琰,他爹死后,他被人追杀,一路从江苏逃难到了北方,隐姓埋名,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为他爹报仇。”
“为什麽?李湛樵不是自杀吗?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不过是对外制造的假象罢了。”罗副官舒服地仰靠着,目光散淡地望着天花板角落的一块水渍,事不关己的口吻,“李湛樵功成名就,又大权在握,有什麽理由自杀?”
“可能是为情所困?”薛靖淮喃喃地猜测。
罗副官眉毛一挑,斜他一眼,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下,“你说到点子上了,但也不全对,他的死有或许有点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几十岁的老狐貍,以身殉情,说出去谁信?”
“我信啊!”薛靖淮想也没想接了一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