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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淮冷笑一声,擦过罗副官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扔下一句:“我没你想的那麽冷血!”
黑漆漆的夜色,没走出两步,他听见身后罗副官沉声说:“那好,卑职先去见督军了,少爷保重!”
话音刚落,薛靖淮似乎感应到什麽,头皮立刻炸了,几乎本能地转身一个箭步扑过去,劈手夺过罗副官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枪,俩人推搡撕扯着,薛靖淮把他拽回了屋里,门关上,回身喘着粗气,狠狠瞪他:“你他妈要干什麽?!发什麽疯!”
“既然不能为督军报仇,我活着也没意思,不如早日去追随督军。”
薛靖淮心有余悸,又气,又急,又无奈,而罗副官依然很镇静,好像朝着脑袋开枪跟睡前洗把脸一样稀松平常。
“你到底要我怎样?”薛靖淮无奈地望着他,有那麽一瞬,简直想跪下求他,“是,我答应了跟你走,可万疆云是我把他带出来的,我得对他负责!你就让我去找他吧,行不行?”
“没时间了,周采回来了。”罗副官没接他的话茬,“明天天亮,我们得离开上海。”
“……这麽急?”
“已经安排妥当了,先去苏州,到那里有人接应。”
“可是我们到不了苏州,现在每个路口都有人盘查!”
“这你就别管了。”
薛靖淮一宿没合眼,他睡不着,闭上眼就是万疆云在外头流落的样子,天又黑,雨又大,秋天这麽凉的夜,他有没有地方可以栖身?越想他越心痛,越痛恨自己的无能。
然后他情不自禁,从万疆云想到了叶青阑。
青阑一定还指望自己救他脱离苦海,可是自己却在这里干躺着,什麽也做不了!青阑在守备森严的庄公馆里,一夜一夜、一天一天地等,心里该有多绝望?
薛靖淮感到左边胸口处传来阵阵针扎似的疼,他不敢伸手去摸,仿佛多年前的旧伤留下的口子,一想到叶青阑所受的苦就会豁开。他的心中茫茫的,思绪翻腾,苦涩、凄凉、自责,辗转一夜,始终无法入眠。
天亮时,看到罗副官和郭渺的安排,薛靖淮惊讶地发现,他们出城的方式竟是借棺材铺的生意——送一口棺材到苏州去。
薛靖淮觉得这很扯淡,苏州什麽好棺材没有,谁会山遥路远地跑到上海来买?郭渺却告诉他,他们家的棺材质量上乘,声名远播,这条路线的生意已经做很久了。
薛靖淮半信半疑时,罗副官指着开了盖的棺材,面无表情地指挥:“少爷,麻烦你躺进去。”
薛靖淮:“???”
郭渺紧忙跟他解释:“薛司令,你就委屈下,等逃过盘查,我们就给你放出来。”
“不是……我没搞明白,这是卖棺材不是送葬啊?他们不会查吗?被人发现里边躺个人算怎麽回事?!”薛靖淮站在敌人的角度思考了下,觉得自己横着进去后,可能很难再竖着出来,不妥。
“不会发现的。”郭渺扒着这口巨大的柏木棺材,摩挲它漆黑油亮的棺材盖,神情像看自己孩子那样充满爱怜,“这口棺够大,也够深,等你躺进去,我们再加一层底板,钉死了,谁也看不出来。”
薛靖淮稍稍设想那种被夹在棺材板里的憋闷感,立刻感到呼吸困难,而且,他不由生出一个可怕的设想,真被钉到棺材里头,到时候能不能出来,他可就说了不算了,罗景沅——林颂白都能叛变,他凭什麽毫无保留地相信罗景沅!
“只有这个办法,现在他们拿着你的照片逐个盘查路人,要是露面,肯定会被认出来。”罗副官补充道。
事情到了这份上,薛靖淮明白多说无益,且看昨晚罗副官为了薛宗耀寻死觅活的样子,他决定姑且信他一回。
他不情不愿地躺了进去,一整块柏木板子盖下来,贴着他的鼻尖,把他严严实实盖住了,然后一阵敲钉子的声音,震得他头昏脑涨,接着头顶几声隆隆的钝响,棺材盖被推上了。
队伍出发,往苏州方向去。
郭渺特地给棺材留了几个不起眼的透气孔,但对薛靖淮来说,只能勉强维持不死。
棺材被擡上一辆马车,一路颠来簸去,他紧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呼吸奢侈的空气,尽量控制思绪在这漆黑窒闷的狭小空间中不至于发散太远,徒增无谓的忧虑。
一分一秒,过得格外缓慢,他祈祷时间快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停了,外边传来人声,一阵跋扈的呵斥。
他隐约听到有人喊停车检查,明白此行已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这麽一想,疲惫缺氧的脑子兀地惊醒过来,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