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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万疆雪并不惧他,他与老徐家早晚要有个了断,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要打,那就放开手脚跟他大干一场。
他出门前看了一眼床上,叶廖马还趴着,转过头要看他又不敢看他,目光碰到,尴尬地一笑:“督军,你什麽时候回来,我……”
“驴东西。”万疆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扭头就走,可叶廖马那双碧如深潭的眼睛却刻在了他脑海中,电光火石间,他蓦然想起了那个在乡间别墅里过小日子的薛司令。
后来送他走,既是出于情义,为保全他性命,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万疆雪相信凭自己与薛靖淮的交情,姓薛的不会坐视自己兵败身死。
当然,此时的万督军,尚算不到自己半个月后生死一线的处境。
他兵多将广,斗志昂扬,有把握击溃所有妄想染指浙江的敌人,更何况徐蔚山此次公然勾结日本人进犯本国领土,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道义上就失尽了先机。
可万万没料到,那边厢敌人来势汹汹,这边浙军手下最精锐的两个师竟然临阵抗命,拒绝调配,面对敌人的攻势按兵不动,致使上虞、桐庐等地的驻军被全歼,杭州大本营岌岌可危。
万疆雪怒不可遏,直接把电话打到师部兴师问罪。
然而,师长白燿尘仿佛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摆出一副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样,差点没把万疆雪气得当场呕血。
“白燿尘。”万疆雪握着话筒的手剧烈哆嗦着,整个人虚软得快要站不住,惨白的嘴唇发着抖,“你阴我……”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狂浪的笑,肆无忌惮的,透出几分怒意。
万疆雪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不减督军的威风:“白燿尘!本督命令你……即刻调遣所部驰援绍兴收複上虞!如敢畏缩不前,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电流滋滋作响,那边静默了片刻。
突然,白师长的声音远远地响起,忽地又近了,低沉的嗓音被噪声拉扯着,拉扯着,成了一张黑白交织的天罗地网,蓦地把万疆雪网住了,“万疆雪,我也命令你……”他的语气温柔亲昵,像情人在耳边的呢喃,“从老毛子的床上滚下来……”
距杭州城几百里之外,说完这句话的白师长听见话筒里啪的一下,接着传来一声闷响,是什麽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闹哄哄的,有人扯着嗓子喊督军,有人扯着嗓子喊医生。
白燿尘挂掉电话,转了转僵硬的脖子。
浙江腹背受敌,援军观望不前,万疆雪自那日从医院病床上睁眼醒来,便再也没合过眼。
浙军苦撑半月后,绍兴陷入日军重围,湖州亦落入马仲麟之手,此前靖南军久攻不下的浙江,这回竟像个纸糊的灯笼,轻轻一捅便破碎了。
此时沪杭铁路已被鄂军接管,周云卿凭着本地人熟路的优势,终于把薛靖淮三人平安送进了上海。
上海的郊野依然宁静安详,等到进入城区,气氛渐渐就有点异样了。
周云卿把三人扔到上海北站门口,旋即带人奔回杭州,薛靖淮原本打算买票先去南京,再筹划北上,然而当他们随着汹涌的人流挤进火车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傻了眼。
上海北站内,铁轨上空空蕩蕩,站台上却挤着成千上万的人,男女老幼,三教九流,全聚齐了。
无需多问,薛靖淮一看这阵势便了然,必定是浙江战事波及到了上海,上海的市民闻风而动,携家带口要前往南京逃难。
薛靖淮四处张望,找售票口,楚皓珍颠簸了两天,坐在人力车上大发脾气:“我说薛司令,你脑袋能不能灵光点!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打算买票排队吗?”
薛靖淮让她说得有点不高兴,擦了把汗,在人声嘈杂中也拔高了调门:“现在这个情况,你说怎麽办吧!”这麽说着,眼睛却不自觉看向一旁沉默的叶青阑,等他发话。
叶青阑环顾四周,车站里人头攒动,就在这说话间的工夫,又有不少人进来。站里滞留的人群找不到发洩的出口,站外却还堵着无数难民,人人都像被热水浇了窝的蚂蚁般惊惶失措,仿佛真有炮弹落进了上海滩。
“要不先出去,看这个情形,我们带着薛太太不可能抢过这麽多人。”叶青阑说。
“哎,叶老板,你是说我拖你们后腿啦?!”楚皓珍不乐意了。
“别误会,我没有。”
“那你这话什麽意思……”
楚皓珍心情不好,憋着找人吵一架,薛靖淮前所未有地硬气一回:“少说两句吧!都什麽时候了!”他又热又闷,发着牢骚,“这些人,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比兔子都快!我看这上海明明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