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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王竞雄的心像被什麽东西猛地击中了——他,谢督军,谢至柔,竟然如此温柔地叫我的名字!
像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王竞雄激动的心骤然加速,几乎要撞断肋骨跳出胸腔,颤抖的手差点就要端不住枪托!
言璧城被带到十五米之外,他努力地平複心情,重新端起枪对準了那颗漂亮的头颅。
脑袋目标太小,而且死相难看,他实在不忍心打烂那张自己反複亲吻过的脸。
枪管下移,他对準了言璧城的胸脯。言璧城的衣服消失了,眼前只剩一片皎白的皮肉,他将要在这里豁开一道口子。
言璧城面无表情地等待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试图与王竞雄眼神交流,却被对方躲闪过去。
终于,言璧城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露出灰了心的神情,脸上泛起嘲弄的微笑,似乎在说:那你就开枪吧,打死我吧。
王竞雄知道,他只要一枪打死言璧城,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自此以后,离了言璧城这味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睡得着觉。
他的胸中波澜跌宕,动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不行!一日夫妻百日恩,七日夫妻似海深!
混账!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规都学到狗肚子去了吗!
不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
妈的!豁出去了!
王竞雄眼一闭,心一横,枪口上移,连开两枪。
遥远的两声枪响,穿过脑海中的层层迷雾,化为耳畔谢至柔的一声叹息。
言璧城应声栽倒在地,打了个滚。
骏马宝刀俱一梦,人世竟谁雄?当然是老子王竞雄!他奶奶的,卑职得罪了,尊敬的督军!
耳边如期响起了喊杀声,他的警卫营沖上城楼。一个打头的黑瘦士兵——他的卫士营长,对着谢至柔身边的卫兵就搂了火。虽说旅座交待了不能伤害谢督军半根毫毛,但是不干掉督军的近卫,督军怎麽会束手就擒?
关键时刻,惊惶的副官不忘以身体挡住谢至柔,而谢至柔一脸平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气势汹汹涌上城楼的士兵,神情好似在看一场马戏。
王竞雄没想到的是,他的部下不仅伤不了谢至柔半根毫毛,甚至连督军随从副官的毛也没摸到——他今天带来的兵,枪竟然不约而同地全部哑火。
王竞雄愣了,所有人都愣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有士兵不可置信地又扣几次扳机,而枪管静悄悄似在冷嘲。
王竞雄部下纷纷露出惊愕和恐惧的表情,他们知道,这回算是完了。
“擒贼先擒王,很好。”谢至柔缓缓鼓掌,“但你可曾听过,水大漫不过桥?”
王竞雄提着手里的枪,远远看着从地上坐起的言璧城——除了愕然,他的神情太过複杂,他无法再看得更深。
“你们,谁投降,谁反抗?”谢至柔对叛变的士兵说。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话:“旅座,一不做二不休,听你的留下督军性命,那咱都活不了啦!”
“说得对,杀了他!”
“杀了他!”
不等王竞雄下命令,叛军内部迅速达成一致,就算没有火力,凭着这些人,赤手空拳打死十个谢至柔也不在话下。他们像一群穷途末路的野兽,发了狂似的朝谢至柔扑过去。
谢至柔平静地后退几步,身后遥遥的碉楼上传来一阵轻机枪的狂叫。
枪声嘈嘈如急雨,砍瓜割草一般,顷刻之间,便将谢至柔面前的叛军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烂肉。
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谢至柔惋惜地摇摇头,对立在一旁的王竞雄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至柔这个人,脸上从不见什麽大喜大悲之色,不过说这句话时,王竞雄居然从他脸上看出了点痛心疾首的意思。
不免羞惭。
八年的情分,毕竟自己忠心耿耿地跟随了他八年,如今为了一个俘虏,自己竟然对他反戈相向!可是,督军啊督军,你当真以为——卑职只是为了他?
王竞雄盯着自己手里的步/枪,想起了当年手里的烟枪。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大烟史——在谢督军手下,军人抽大烟是要被枪毙的。可谢督军惜才,且念在往日情分,对他网开了一面,命人将他关进黑屋子一个月,硬生生帮他戒掉了烟瘾。
或许是督军法外开恩饶他一死,却亲自拿着皮鞭将他抽得皮开肉绽的那一刻;或许是督军只身走进小黑屋,望着瘫软在地状如烂泥的他,居高临下地叹了口气,俯身帮他擦去冷汗的那一刻;或许是督军捏着他下巴杀气腾腾地恐吓,要是戒不掉瘾头就枪毙他全家的那一刻;当然,也或许是督军亲自将他搂在怀里,灌牛饮马似地给他灌了一壶凉水的那一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