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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士兵来到春秋社门口。
士兵看着年纪不大,一张娃娃脸,不声不响走进院门。见到邢玉春,上前便问:“是邢班主吗?”
邢玉春打量他一身戎装,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狐疑地点头。
士兵轻飘飘扫他一眼,面无表情:“薛督军派我跟您讨个人情。”说着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红漆描纹木匣,打开,里边整整齐齐码着十根金条。
邢玉春不明就里:“这是什麽意思?”
“督军想换一张叶老板的卖身契。”
邢玉春摸不着头脑,没说话,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士兵有点不耐烦了:“我家督军用十根金条换叶青阑的卖身契,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你们班子的人了,听明白了吗?”
“不是,青阑他……你们把他换走,是要杀了他?”
士兵被他的话逗乐了,圆眼睛弯成月牙:“老先生,您见哪位长官杀人,还要先给人赎身的?”
“那这是怎麽个说法?青阑他现在怎麽样,你家督军打算怎麽处置他?”
“死不了,好着呢,别的您就甭多问了,您把他的卖身契给我,我也好回去交差。”士兵说着把木匣大喇喇往前一递。
邢玉春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没伸手:“赎身这事,得从长计议。”
士兵冷冷道:“督军知道您可能不愿意,让我知会您一声,如果非要叶老板回来,叶老板就只能横着进这道院门。这个……”他把匣子在邢玉春面前掂了掂,“是薛督军给您脸,接不接,您可得从速考虑。”
邢玉春心知惹不起这些扛枪的丘八,不情不愿地转身进屋,磨蹭了半天,翻出一张发黄的纸。
把契据交给士兵,他嗓子发哑:“麻烦转告青阑,不管他犯了什麽事,只要他能回来,我随时欢迎,让他保重。”
“好。”士兵漫不经心答应了,接过契据也不查验,拔腿便走,待邢玉春再想问什麽,人早走得没影儿了。
对薛督军来说,有没有卖身契并不重要,不过是找个由头断了叶青阑的念想,顺带给他师父送点钱罢了。
三天后,除了叶青阑,其他人完璧归赵。
警察厅竟出动三辆汽车,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送到戏班大院门口,让邢玉春深感意外。
邢玉春不知道的是,他魂不守舍等待的三天,是薛督军给叶青阑最后的考虑期限。
亲自审讯一夜后,薛督军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他要把叶青阑留在身边,当然,对他而言只是随心所欲,石破天惊那是在外人看来。
叶青阑视他如仇寇,刺杀失败只求一死,怎肯答应如此荒诞的要求?但薛宗耀成竹在胸,不怕他不答应。
“我已经为你赎身了,理论上,你现在是自由的,想死很容易。”单人病房里,薛宗耀坐在茶几旁,与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端着茶盏沖他晃了晃,“但你肩上担着春秋社十几条人命,所以我赌你——不会死。”
这副无耻嘴脸,逼得叶青阑直想破口骂娘,但他生来不会骂人,愤怒至极能说出最铿锵的髒话就是“滚”。
于是他头也不擡地指着房门:“滚。”
薛宗耀心情不错,再怎麽说,躺在病床上发火的叶青阑,比戏台上拿枪射他的叶青阑,已是堪称温顺了,所以他不以为忤,听话地滚了。
薛宗耀出门时,罗副官正坐在长椅上盯着地砖发愣,薛宗耀脚步轻快地经过,兜头拍了一下他的帽檐:“回家!”
罗副官心里有点发虚。
跟随薛宗耀有些年头了,他知道自家督军虽然听戏,但从不养戏子,至于如癡如狂捧角儿的事,更是没可能发生。
他所了解的薛宗耀,私生活上从没嗜好过什麽,督军的喜欢,不过是万花从中多看一眼——但就是这一眼,原本也是可看可不看的。
然而,如今督军竟要把这麽个致命的家伙留在身边,除了那一晚被下了蛊,罗副官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
第 5 章
商府最近更热闹了,薛靖淮的到来,让家里仿佛一下多了几十口人。
薛宗耀成婚早,早在北上入伍之前,就有了薛靖淮,那时薛宗耀也不过十五六岁。
薛宗耀离家日久,待多年后衣锦还乡,独自拉扯儿子的妻子却生了急病,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
悲痛之余,薛宗耀把儿子接到身边,但他终日忙于军务,无暇亲自照顾。
童年无父,少年丧母,薛靖淮在军营里被一群老爷们带大,但却不怎麽叛逆,反而带着点儿没心没肺的傻气。
商府有两个少爷。老大商潜比薛靖淮年长两岁,自诩受过西式文明教育,与这个保定军校毕业的丘八表弟没什麽共同语言,表面上过得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