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早就想说这事了,奈何这混小子几乎很少来见她,而且即使见她也从不会像今日这样主动留下,似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叶氏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为丫头好好出口气。
朱骁听了这话,眉一瞬皱得更深,叶氏生气后,面色渐渐和缓下来,她道:所以宝莘如今这般,也是合该的。
若我是莘儿,早就不理你了,还等到现在?
那丫头,以往多在意你这个哥哥啊叶氏似是在感叹回忆。
朱骁手在袖中攥紧,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打断了叶氏的话,唤了声:叶姨。
叶氏听朱骁这话,她道:终于肯出声了?
说吧,今日你留下究竟想对叶姨说什么?
朱骁松枝挺拔的又接着沉默。
叶氏打量人半晌,妥协道:罢了,骁儿,你不如跟姨母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今日听说你与那曾尚书家的纨绔又对上了,那位曾家小儿说的那日的事
叶氏说着一直在注意朱骁神色,见他听到此处,浑身都似散发出一种凛寒之气,她似乎突然,有点明白什么了。
今日之事自朱骁进宫后,她派去跟着的小厮就事无巨细的向她禀报了,她也才知当年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怪不得她这外甥即使转了性也还跟那位曾家子不对付。
朱骁道:他没说错,当年是我意气用事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才没来得及
朱骁说着缓了一下,才接道:没来得及赶去见娘最后一面。
说完这话,朱骁清冷的眸子已微泛上了红,他挺拔的脊背,在这一刻看来,似乎尤为的孤绝无助。
叶氏在听了禀报后便暗中着人去了解了一番当年的事,朱骁的小厮将当年细节一一都告诉了她。
看着现下在自己眼前罕见露出这种表情的外甥,叶氏想到自己自有了两个孩子后,便事事为孩子着想,只为着让他们能无拘无束过得开心的姐姐,叶氏走上前去,拍了拍朱骁肩头,然后一侧手慈爱的抚上朱骁的脸,她眼眶也有点涩然,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如此责怪自己
当年那事,叶氏了解到他这外甥也只是跟曾经文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仅仅是这几句话,她这外甥竟也不能原谅自己,而且自姐姐去世后,还更转了性子,做起那等子守规矩的世家公子来了。
可不就是因无法原谅自己,怪自己得了姐姐庇佑能暂且摆脱家世束缚,年岁欢愉,但最后自己最敬爱的母亲,却因意外而不得善终,连带着间接造成这样意外的宝莘,她这外甥自然也就无法原谅。
因为原谅,似乎就意味着忘记。
但有时对于有些人来说,也只有被他归属于自己领地里的人,潜意识里才会将她拉入同样的境地吧。
叶氏似乎也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她这位外甥的性子,其实竟是十分的偏执,而且对姐姐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敬重。
所以才会,连宝莘也无法原谅。
但如今,姐姐已不在了,这么多年,这孩子也是时候想通了。
叶氏便了然道:所以也怪不得你也不肯原谅莘儿
但这么多年,骁儿,你也该放下了。
宝莘是你的嫡亲妹妹,是与你一样的姐姐的心头肉,你再责怪自己,不肯忘记,也无法得到宽恕,而最终却只会失去更多。
叶氏抚着人鬓角,她不再多说其他的话或是道理,而是许久突然问他道:骁儿,你想失去宝莘吗?
其他似乎都没必要再说,只这一句,才是打通这孩子心里那道坎的关键。
朱骁眉睫颤了一下,叶氏见了将手拿下,她走至一旁,静静等待面前人的答案。
她相信会是她所期望的那样,毕竟再是不好的答案,可能真就来不及了。
但她面前的青年,如今,却已知害怕了。
人有时可能真要在即将失去时,才会猛然惊醒。
叶氏在旁站了会儿,她面前人终于微侧过身,面向她,问道:怎么做?
叶氏挑眉看向朱骁,朱骁的眉似乎比方才要舒展了些开来,他再问道:我该怎么做?
叶姨。
叶氏欣慰的笑了。
五月,榴花开欲燃。
孟夏时节,夜,微凉。
池洌苑西北方的废园,在进入其间后,大约百来步的地方,有一方大概十几丈宽的池塘,在池塘边上,远远就能瞧见前方一片如火的榴林。
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注意,刘肆灵偶尔暗中办事,便从宫外走此处,他不时也会刻意到此处散步,所以偃奴时常会派人来打扫,不过仅限于方圆五十丈之内,因为再远,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而这夜,刘肆灵整理妥当后,在池塘边,往回走时,他抬颐望向前方,忽然缓缓停下了脚步,略略注意了一番,刘肆灵才垂眸不在意的又接着提步往前。
林间似乎被突然的惊叫一瞬打破了寂静,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一声比一声更急促惊惶的喘息声,在刘肆灵的前方林中突然跑出了个女子,女子一身凌乱的宫女衣饰,衣服不知是被树枝还是什么划开了一些口子,她从林间跑出,满脸惊惶,几乎可说是慌不择路,面上是惊惧的泪痕,浑似身后有吃人的恶狼在追捕。
她本满心绝望,但没料却乍然见到一个欣长的人影立在前方的池塘边,似乎因她的举动而看向了她。
女子乍见到人,见到那人在夜色下微抬下颐看向她的样子,她脑中一瞬宕机,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几乎是凭本能的判断,女子双目骤然迸发出极强的光彩,全身血液似乎都往脑门上冲,她有预感,不,是她能肯定,这人这人,能救她!
他能救她!能从那个恶魔手中救下她!
女子便跌跌撞撞的快步跑至了刘肆灵身前,边跑还边忍不住惊惶的往后看,看身后残忍的恶魔有没有追上来。
身后似乎也响起了脚步声,女子再不敢往后看,她总算跑到了一直没动作的刘肆灵跟前,然后几乎是惯性般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刘肆灵面前,她双手往上紧紧抓住刘肆灵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呼吸急促的道:四四殿下,求您,求您救救我!求您救救奴婢,二
似乎是接下来这个称呼喊出来都令她浑身战栗,女子缩了缩身子,无不回避的恐惧道:四殿下,求您,求您救救我好不好,奴婢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求您!
女子说着已带上了哭腔,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又太恐惧了,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人身上,这位她曾见过的,那位二殿下在这人面前,有时似乎也会有些顾虑,以往她看不大明白,但今日命悬一线,极致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几乎让她瞬间便发现她以往看不懂的是什么了,这人,这人,让那位二殿下,似乎也感到忌惮!
她虽知晓这位殿下一直都是温柔而又好脾气的,若说恶魔的二殿下会感到忌惮,是说不通的,但此时,她却就是能笃定,那就是忌惮,是忌惮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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