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五年,在一起四年,成涓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有意不去多想。
她的朋友们却笑话,说她这么久还没过新鲜劲,已经完了。
完了这两个字太过可怕,她上一回的恋爱经历就是完了。那时她还洋洋得意,她打算一辈子完在人家手里,结果忽然就被轻飘飘地撂下了。
后来她的观念改变,喜欢的女孩,短暂得到就好,别贪什么天长地久。
果然比从前过得快乐了。
这回她又贪心了些,得到了却舍不下,人家想走,她也不肯。可惜眼前的人,越来越不耐烦了。
她觉得柳成涓真的不聪明,把辛苦攒的钱都给了她不说,还不知道长久打算。
她怎么也算个富婆吧,又亏待不了她柳成涓,要什么都可以给,何必这样急着脱身呢。
现在她似乎明白了,因为故人回来了。她需要恢复自由。
温栩点了点头。
人跟动物的区别是,人不容易养熟,四年时间,养只猫该多乖。
她换衣服,成涓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半晌,低声说:明早再走吧。
她不理。
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我跟你道歉。
她全当作没听见,她没这么好摆弄。柳成涓想斥责就斥责,想道歉就道歉。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冷淡地留下这句,她离开了柳成涓家。
若好聚好散也就算了,温栩走就走,往后不来了正好。
但今晚温栩被她弄得不开心,深夜离开,这事成涓放不下。
是她欠温栩的,这辈子欠了,上辈子大概也欠了,她没办法心宽到人走了就走了,全不放在心上。
她不该恼羞成怒,那样责备温栩。
温栩是她的恩人,那笔钱的意义远不在钱本身。没有温栩,就没有她的现在,在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时,是温栩帮她抗住,领着她走到今天。
温栩还是她喜欢的人。
不能对喜欢的人随便发脾气,如果这点都做不到,何谈喜欢与不喜欢。
一条打算删的短信而已,看就看了,温栩不是故意查她。在她欠温栩钱,身份是金丝雀时,温栩都没查过她,给足了她自由,现在更不可能了。
那两句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看清楚温栩脸上笑容被抽走的过程,看温栩以极其陌生的目光观察她,然后就再也不看她。
她心里发怵,跟着到门口,又道歉一遍,她从未有比那时更想将温栩留下的时候了。
她想将功补过,想低头弯腰,不顾一切地哄一哄温栩。
或许她直接把人抱进怀里,直接蹲下来抱住温栩的腿,装出一份可怜相会更管用。
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她口头上的道歉再怎么诚恳也没挽回人。
她想她这人矛盾又虚伪,人家虚伪是做给旁人看,偏偏她都做给自己看了。在乎得要命,还跟自己假装不在乎。
三天联系不上温栩,成涓终于下定决心,提前下班去温栩的工作室将人堵住。
温栩到底大度,看见她也没给她脸色看,嘴边还挂着笑,调侃了句:稀客。柳小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啊?
她也忍不住讽刺柳成涓。
需要的时候什么都能应承,不需要了就连好脸色都不给。
成涓当作听不见她的讥笑,把门反锁,蹲在温栩腿边说,我是需要你。
做什么?
不做什么。成涓再也不会求她帮忙了,她不能再欠温栩什么,我跟你道歉。你不想原谅我也可以。但不要生气,不要不开心。
温栩架着腿靠近椅子里,你看到了,我没有生气,开心得很。
成涓因她的话抬头,仔细辨认她的神情。
柳成涓,你还没本事把我气成什么样,放心好了。
温栩笑吟吟地坐直,前倾身子靠近蹲着的人,也不能让你白跑,我原谅你了。不许蹲着,腿会麻,快起来。
成涓来之前就知道,只要她愿意哄,温栩不会难为人。
温栩是个容易高兴的人,及时行乐是她的座右铭。
并不是说她柳成涓有能耐,一出手就能让温总不计前嫌,而是只要温栩还想玩她,温栩不会在意破事,看见台阶就会下。
所以当晚两人饭都没吃就滚床上去了,请罪局,自然是温栩主导。
她拿着成涓的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又把手机还给成涓,笑着交代:手机看好了,这些不能让别人瞎翻翻到了。
温栩强调瞎翻两个字。
温栩隔天离开,成涓看着身上被刻意留的痕迹,心想这人有点恶劣。
她就鲜少在温栩身上留印子,她很小心,也不舍得碰重了。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留,弄上去几天消不掉,温栩或许会恼。温栩其他的女伴看见了,也难免多想。
虽然,她没看见过温栩有别的女伴,跟她在一起时,温栩也没再联系过别人。
可她不信浪子回头那一套,一个人原本是什么样,以后也会是什么样,不会无缘无故地转了性子。
她蓦然觉得荒谬,她一直自诩理性,该做什么绝不含糊。这么些年,再不容易,她也咬牙扛过来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家里条件再难,她也把书读完了,一步步走到今天。
工作再累,她都没退过。
唯独与温栩的事,她开始意气用事。从前她很明确她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有所付出,有所得到。这买卖不亏,她也能冷静思考。
现在她不明白她自己。
她喜欢人家又对人家发脾气,把人气走了,她又自责到去负荆请罪,投怀送抱地讨好。等人临幸过她,她却不开心,觉得没意思。
她怎么会到这个境地。
没有途径宣泄这些情绪,她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想到了盛栖。
她暂时不打算告诉盛栖她跟温栩的事情,并不体面,或许会吓着盛栖。她只想有个人,陪她说话就可以。
她不想再被自己所折磨。
无论盛栖变了多少,笑起来时,还是那样明亮照人。她喜欢看,喝了点酒,她忍不住就多说了些。
她很希望成为曾经的盛栖那样的人,敢爱敢恨。可是现在连盛栖本人都不完全那般了,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希望呢。
盛栖警惕性很高,在她情绪收不住时,突然问她:你不会要跟我表白吧。
成涓那一刻愣了一会,笑盛栖好玩,脑洞太大了;又觉得悲凉,她真可怜。
瞧,人到了一定阶段,连回忆和吐露心意的权利都被剥夺,稍一谈深,别人就以为你别有所图。
她忽然感到浓郁的孤独。
为了摆脱烦杂思绪请盛栖来家里,跟她大聊过去。可是盛栖或许没把她当成怎样要好的朋友,她贸然将人请到家里,莫名忆当年的举止,对人家而言都是奇怪。
那一刻她想宣布,就喝到这里吧,可以送客了。
但盛栖却突然有了话题,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温栩的脸就浮现在她面前,她不能说。
盛栖说看见她身上的草莓印了,她窘迫地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清净一会,也依旧什么都没说。
她喝了很多酒,发觉盛栖根本没变,还是挺烦人和嘴碎的,跟以前一样。
之前是因为太多年见不到面,她把人的形象美化了,固执地认为盛栖是天使般的存在。现在她细想了一想,她以前也有烦盛栖的时候,还很经常。
躲有用吗?看不到她的时候,你不会想她吗?
她如是问盛栖,也是在问她自己,并且在心里给了肯定答案。会想的。
在刚才那一瞬间,盛栖让她发现她没有好朋友,她孤独又可怜。她兀然想温栩了。
温栩在她身边时,她怎样的情感都有,但不会觉得孤独。
温栩一个人就将她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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