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面无表情,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
燕也然干巴巴笑了会儿,开始掰着指头数,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后天不行,最后遗憾地说:这个月可能都不行。
江弃说:不用太久,只见一面。抽个空。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确实有点忙。
燕也然,别找借口。
对面忽然沉默。
江弃很强势,即便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冷淡,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步步紧逼。
他一直想要和燕也然说清楚一些事。无论结果如何。
可燕也然变得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流经清澈的溪水,让江弃看得见,又始终抓不住。
江弃只能追得紧一些,说:我们需要谈谈。
可燕也然却笑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失真,但又清晰无比,说:不了吧,有什么好谈的。
当江弃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燕也然打断了他,道,
我好忙,不跟你聊啦。祝你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那通电话挂断,燕也然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甚至,拉黑了他的电话。
江弃在那一刻意识到,他其实在做一件特别窝囊的事。
去追着一个早就抛弃他的人死缠烂打。
对方分明不想理会他。
对过去的一切无法释怀的,只有他。
干嘛呢江老大。
周确的声音忽然响起,拿酒杯跟江弃碰了碰,责怪他,每次出来都这么不合群,我跟老唐都走完一圈了,你也喝一杯呗。
江弃听到他的话,才抬起头,忽然发现卡座已经坐满了人。
唐绰冲他无奈地笑,道:周确碰到了熟人,干脆拼桌了。
江弃对周确这种社交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这次没有再驳了周确的面子,举起杯子点了点头,算是回个礼。
再烈的酒,顺进口腔也就那么回事。
只有最初的劲头过了,才能发现,有的酒辣的是胃,有的酒烧的是心。
江弃酒量尚可,几杯下去没什么反应。
他又开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江弃的不合群远近闻名,没有谁敢不知好歹地要求他一定得参与到热闹当中。
就在他想要和往常一样,扫兴地离场时,忽然听见一声:
啊呀
唐绰坐到他身边,离得很近。
扯了扯他的衣服,给他指了个方向,说,
你看看,那是不是,那个谁啊?
几乎是一瞬间,江弃就猜到了他在说谁。
但又下意识想否认。
怎么可能是燕也然。
怎么可能他又在酒吧。
燕也然是没有正经地方去了吗。
各种无厘头的想法交织。
江弃冷着眉眼,顺着唐绰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出所料,果然是燕也然。
但这次,燕也然没有穿服务生的衣服。
他身形瘦削,但体态轻盈挺拔,穿着一件白色体恤,简单得有些朴素。柔软的头发天生是浅棕色,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
往人群中一站,相当惹眼。
燕也然在吧台和一个人说着话,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他表情有些着急。
江弃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见对方忽然掏出了钱包,抽了几张百元钞票放在吧台上。
然后调酒师端出两杯酒。
燕也然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把两杯都喝光了。
然后抓走了吧台上的钞票,宝贝似的塞进包里。
他唐绰颇为感慨地说,他这么缺钱?
江弃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行了。
拒绝他的邀约,说自己很忙
就是忙着,来酒吧陪人喝酒,赚那几个尊严换来的钱。
燕也然,你真够有出息。
江弃噌的一下站起身,那瞬间,不自觉泄露出丝缕信息素的威压。
一旁喝酒喝得正开心的人们忽然就头皮发麻浑身紧绷。直到江弃离开他们两三米远,才得以松口气。
钱是不可能退的。
我要报警。燕也然通红着一双眼望着跟前这无赖,你欺诈。
私下进行信息素注射本来就是不合法的,你报警,指不定抓谁。
那人嗤笑说,而且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你他妈早被人标记了,腺体排斥所有Alpha的信息素,这情况你不提前说,现在来怪我?
是你说可以保证匹配成功,我才付了钱。
唉,你扯这个就没意思了,做生意本来就是风险买卖。我尽我所能帮你找了那么多Alpha,结果全失败了,我难道不给他们劳务费?再说,你这情况一般人都不可能接,我只收你六千真的是太便宜了。如果你真要报警,那随你,到时候咱俩拘留所当牢友。
你燕也然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你混蛋!
人群的喧嚣盖过了他们的争执。
那人看着燕也然委屈又无奈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忽然道,其实,出来混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为难你,咱们各退一步。
说着,他抽出六百块钱,又转头冲调酒师使了个眼色,端出两杯未经调制的烈酒,推到燕也然跟前,说:
你给我的钱我都拿去买那些信息素注射剂了,现在就剩这六百块,我不赚你的。你陪我喝两杯,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燕也然脸色从羞恼的红褪成一片惨白。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不可能退钱了。
其实燕也然猜到了这个结果,但难免感到无望的痛苦。
临时的兼职不好找,要钱多的就更难。
为这事儿,他前段时间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攒够那么多钱,现在都白搭进去。
有时候燕也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总对那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抱有期望。
结果就是,兜兜转转,他还要回到垃圾堆一样的环境里,像个垃圾一样地逐渐变质。
现在钱没了,身体随时会出现问题,兼职有一天没一天的,说不好下一顿在哪儿。
如果紧着尊严就这么走掉,他接下来几天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好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六百,够他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傻子才不要。
于是燕也然咬咬牙,端过酒,猛的两口干掉。
火烧的疼痛从口腔钻入胃里。
在那人的大笑声中,燕也然抓住那几张钞票,塞进包里,转身就走。
没什么好丢脸的,也没什么好生气。
为自己的倒霉付出代价罢了。
酒精上头的速度很快。
燕也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天上飘着,而他踩着棉花,一步一个脚软。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晚风一吹,让他清醒了几分。
靠在酒吧外面休息了片刻,稍微站稳了,他才抬脚,准备离开。
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燕也然一惊,戒备地回头一看,愣了。
他醉得好快。
因为他看见了江弃。
是不是人倒霉到极点,就容易幻想出一些美好的东西,来撑着他熬过这种痛苦。
江弃的模样太真实,有胳膊有腿,眉毛眼睛鼻子全都像真的。
燕也然怔愣地抬手,想戳一戳这幻觉一般的存在。
手腕却被束缚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江弃,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还想说,江弃,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我差点都要撑不住了。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昏暗的夜色下,不时闪烁的霓虹灯光里,江弃沉着脸色,附身在他耳旁,用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冷漠口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