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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她该担心的是自己还不来癸水的问题。

翌日一早,裴季泽前脚一走,她后脚又去了医馆。

医师还是那套话,只叫她再吃上两副药。

谢柔嘉怎么都觉得那医师医术实在太差,竟连这么个小毛病都医不好。

不过鄂州城到底不比长安,她也只能等。

从医馆出来后,她见时常尚早,想起早上裴季泽好像说今日要去视察河道,于是吩咐,“去河道上瞧一瞧。”

谢柔嘉来鄂州那么久,也只去过一次河道。

上一回去,河床上到处都是淤泥,满目疮痍。

这一回来,已然大不相同,淤泥大多已被修理完结,原本被冲散的河堤已经修了一半,周围堆满沙包。

裴季泽果然是个能办事的。

她下了马车,眸光越过正在扛包的工人,一眼就瞧见被几个官员簇拥着,一袭绯袍,如修竹一般挺拔的男人。

官袍上满是泥泞的男人正与身材精瘦,留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说话。

今日风大,站在风口里的谢柔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裴季泽。

这样的裴季泽是她没见过的。

她认识他十几年,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如同谪仙一般,何曾这样脏过。

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这样很好。

这时裴少旻瞧见她,朝她挥挥手。

原本正与人说话的男人突然朝她望来。

似是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来,他愣了一下,立刻大步朝她走来。

近了,他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蹙眉,“外头风大,殿下怎过来这儿?”

谢柔嘉正欲说话,只觉得身下一股热流汹涌而至,且不同于以往,这回就好像是决堤的江河,止都止不住。

她低头瞧了一眼,身下的衣裳殷红一片,正往下淋漓滴血。

她平日里的颜色以绯色为主,今日难得穿了件天碧色的衣裙,却不曾想被弄成这般。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种时候来。

鄂州城的医师。果然不大靠得住!

若是传出去,将来被人写入野史里,遗笑万年!

小腹疼痛难忍的谢柔嘉羞得无地自容,脑子一阵阵发晕。

这时不知有谁喊了一句“见红了”,她瞧着面前的男人一张脸白得若纸,头一回生出与他解释的念头来。

只可惜眼前一黑,什么话也来不及说。

河道上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么个突发情况,只瞧着平日里一贯冷静自持的御史大人慌了神,满目通红的抱着那浑身是血的美貌娘子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飞一般驶离河道,郑远才回过神来,看向面色同样凝重的安道和,“那幕僚果然有孕!”

*

谢柔嘉是被疼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上一截冷硬的洁白下颌。

是裴季泽。

察觉到她醒来的男人低下头亲亲她的眼睛,嗓音喑哑,“柔柔别怕,马上就到医馆。”

谢柔嘉正欲说话,身下又有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涌出来。

紧紧抱着她男人只觉得掌心一湿,摊开手掌,洁白的掌心里满是殷红的血迹。

小脸雪白的少女也瞧见,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怕不是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来癸水而死的公主。

“说什么傻话,”裴季泽慌忙把掌心的血擦到自己衣摆上,亲亲她冰凉的脸颊 ,“我的柔柔会长命百岁。”

“若是我要死了,你记得带我回长安,”她哽咽,“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江南。”

“别胡说,要死也是我先死,我比柔柔年纪大,”眼眶泛红的男人把自己脸贴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上,哽咽,“柔柔永远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陪着。”

她抽噎,“我要死,你也陪我吗?”

“陪。”他轻吻着她的面颊,“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都会陪着柔柔,绝不叫柔柔孤寂一人。”

“那待我好了,”她不忘趁机与他谈条件,“你送我回长安。”

“好,”他将她抱得更紧,“待柔柔养好身子,柔柔愿意去哪里都好,我以后再也不吓唬柔柔。”

眼角挂着泪的少女听到这话,放心阖上眼睫,

疾驰的马车很快在医馆门口停下。

马上尚未停稳,裴季泽已经抱着谢柔嘉下了马车。

这段日子天气转凉,许多人感染风寒。

城中最大的医馆里此刻聚满了来抓药瞧病的百姓。

馆内的人骤然瞧见一个满身泥泞,生得如同谪仙一般的俊美郎君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疾步走进来,顿时让开一条路。

只见那美貌郎君红着眼睛道:“我家娘子她,她见红了,劳烦医师快要瞧瞧!”

馆内的人见这惨状,皆被吓了一跳,低声议论起来。

“流这么多血,孩子定是保不住了。”

“是啊,怪吓人的。”

“莫说孩子,我瞧着大人恐怕也难保,啧啧,可怜啊。”

“……”

紧随其后的裴少旻听得议论声,正要斥责那些人,突然听到有人已先一步开口。

“胡沁什么,我娘子定能长命百岁!”

是阿兄。

裴少旻有些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馆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这时坐诊的医师忙叫上前瞧了一眼,道:“大人请随我到后头来。”

裴季泽立刻抬脚跟上去。

片刻的功夫,一行人在一间屋子门前停下。

医师推开门,指着里头的一张床道:“劳烦这位大人先将娘子安置在这儿,我去去就来。”言罢又匆匆离去。

这会儿已经醒来的谢柔嘉缓缓地睁开眼睛,一滴泪砸在她眼睛里。

他竟哭了……

“别怕,”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哽咽,“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柔柔别怕。”

她不怕。

是他在害怕。

他浑身都在颤粟。

他在怕什么?

孩子没了,他难道不该高兴吗?

还是说,他当乌龟当上瘾来了?

这时那医师背着药箱去而复返。

虚弱无力的谢柔嘉推他,“你先出去。”

他却不肯出去,同那个医师细说着她的情况。

从日常饮食到起居,有些事情连她都不知晓,甚至还有她随口胡说八道的孕期症状,事无巨细地说给那医师听。

那医师亦没想到一个男子竟然如此细心体贴,愣了一下,忙把手搭在正怔神的谢柔嘉脉搏上,片刻,迟疑,“娘子,并未有身孕,不过是来了癸水。”

*

“会不会医师诊错了?”

一旁的裴少旻诧异,“算一算日子,我嫂嫂已经三个多月。”

那胡子垂到胸前的老医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可碍于对方一瞧就是官宦子弟,也不敢太凶,好声好气道:“老朽做了几十年的医师,怎可能连女子有无身孕都诊错。我观娘子脉象,应是水土不服导致癸水延迟,再加上用了药物推迟癸水,停药后才导致血崩不止的情况。”

裴少旻闻言惊讶地望向床上的嫂嫂,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雪白小脸,纤长浓黑的眼睫垂在下眼睑处,乖巧又安静,与素日里那个傲慢又矜持的女子判若两人。

他又看向自家兄长,只听面色苍白若雪的男人哑声吩咐,“她打小怕疼,劳烦医师先替她止疼。”

医师忙道:“我先替娘子施针止血,再开些药养一养。娘子身子虚,以后须得好好养着,千万莫要再乱吃药,免得伤了根基,以后有孕困难。”

待施了针,谢柔嘉毫无血色的面色缓缓好转。

裴季泽的面色也跟着缓和。

那医师做了一辈子的医师,事儿经得多,观他的神情,又见他身上穿着绯红官袍,至少是个四品以上的大官,脑子里已经脑补出那床上美貌的小娘子假孕讹上了眼前这个如同谪仙一般的大官,硬是要嫁给他,结果却被拆穿的大戏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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