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觉得他的这番评价肯定带着一定的主观意识,毕竟总得来说,他是属于孝郡王一派的。但想来以他的骄傲也不会认一个看不上的人为主。所以她决定,那就选孝郡王吧。反正不要忠郡王,不要太子,其他是谁都不怎么要紧的。
你此时还小,还可再多看两年。司先生扫了她一眼,唰的一下将扇子打了开来,摇了一下,似是觉得冷了,又收了:好歹等你长到如我这般高了,再考虑其他。再过两年,说不得已经尘埃落定。此时她还如此小,着实不必急着投进这一滩浑水里来。
我没准备做什么。宁清觉得,他大概是以为她要择主,所以才这么劝她。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心最是要不得。司先生摇了摇头: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里,多听多看少说嘴,遇事能避则避,避不过亦要三思而后行。不然,一不小心你就脱不得身了。
就像先生样吗?
司先生瞥了她一眼:先生我若是想脱身,自然是有办法的。我说的是你,傻愣愣的,又好自以为是。
知道了。宁清干脆趴在炕桌上,托着下巴眯着眼,心里琢磨着事。
结果下一秒就又被敲了脑袋:还不坐好,像个什么样子?!
她连忙挺直腰背,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司先生总算满意了。
在他们闲聊之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眼看着天色不早,雪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宁清便劝司先生留下住上一宿。偏这时候这人反而执着起来,便是顶着风雪,也非走不可。
宁清久留不住,只得让老马送他离开。
过了许久,老马回来。却说:司先生半路便下了马车,进了一家酒肆,把小的打发回来,不让小的跟了。
宁清皱了皱眉:那便罢了。司先生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不能照顾自己。
不想半夜有人急来敲门,正是司先生府上的老仆,洛公子,先生夜半归家,不过片刻便烧的不成样子。先生昏过去前曾言,若是他病重,可请公子前去。说完对她深施了一礼:还请公子随老奴辛苦一趟。
宁清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取了大毛的披风,跟着老仆走了。
到了司府,一看司先生,也是吓了一跳。这人怕是不想要命了,一身酒气重的吓人,也不知之前到底喝了多少。
把脉施针,又开了药让人熬了来灌,终于是把那烫人的温度给压了下去。却不想这人稍微好一些,人没醒,却开始说起胡话来。嘟嘟囔囔也不知说的什么,明不晴楚。说着说着,突然就泪流满面起来。
宁清不知所措,那老仆却跟着嚎啕大哭,嘴里叫着小姐,也不知指的是谁。
直到天将亮时,司先生终于消停,沉沉睡去。宁清怕有反复,也没归家,只在司府客房住下。一觉睡醒已是中午,起来梳洗之后,又急去探望司先生。却在门口被人拦下:洛公子,孝郡王正在探望我家先生。先生特特提了一句,公子且待他们离开后再过去。先生那里公子亦不必忧心,孝郡王带了太医过来。
她便又退回屋里,下人送了吃的过来,她也草草吃了一点,便放到一边。
又过了半个时辰,孝郡王离开,司先生才让人来请她过去。
昨夜辛苦你了。大病一场,他的精神极差。面上全是疲惫,好不萎靡。见到她时,却还能如往常那样高深莫测的笑。
先生怎如此不爱惜身体?
司先生视线没个聚焦处,听这话却是一笑,昨夜突然闻得酒香,有些馋了,便下去饮几杯,不想饮的有些多。
先生明知自己身体不健,平日里就该注意着些才好。
不过是一破败残躯罢了,便是舍了也不可惜。
宁清再无话可说,他这样的人永远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默默的替他把了脉,又重新开了药,便告辞离开了司府。回到家里,才马到是跟她道:小的听司家的仆人说,昨天是司先生家人祭日。司先生定是伤心,方才饮酒失态。
这让宁清整个怔住,轻叹一声,未再多言。
又过了两天,司先生又一次来到她家。一副主人模样,叫厨工给他准备锅底配菜,便去了食间炕上坐着。拿了宁清之前摆在炕桌上的书,慢腾腾的翻了几页,便又丢在一边。
明日我要出城,你与我一起去吧。
去哪?去多久?
去三日,至于去哪?你莫要多问。
宁清抿了抿唇,却老实的应了下来。
结果到了地方,看到他要她看的,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第99章 宅斗【七】
这,这,这宁清看着眼前的墓碑,整个人都是懵的,话也说不利落。心虚的都不敢去看身边的司先生。
司先生却扑哧一笑:之前用他的名号不是用得很溜,半点也不见心虚。怎么此时到像是被猫叼了舌头,不会说了?
宁清脸都红了,臊的,只因为那墓碑上写的是家师道光真人之墓。立墓人,司锦。她这个李鬼碰到了李逵,还在人家面前装腔作势好几个月,她能不臊么?想想这几个月的种种,真是没脸见人了。
对不住,先生。我
不必。以你的画技,若是师傅还活着,怕也会十分乐意收你为徒。他这一生钻研画技,亦爱提携后辈。若知你年纪轻轻画技便不弱于他,只会见猎心喜
宁清惭愧至极,先生怎么没戳穿我?
你替他扬名,又未为他抹黑,我何必戳穿你?何况,多了你这么个小师妹,师傅怕也是欢喜的。
宁清脸又是一红:原来先生知道?
你的装扮虽算高明,却也不是半点破绽没有。司先生道:何况,习画之人,观察力总比旁人更强一些。男子与女方的骨骼有极大的不同
好吧,她知道她身上破绽很多了。
既然已经叫过师傅了,那便来拜祭一下吧。也让师傅知晓一下,多了你这么个能干的弟子。
宁清连忙上前,不敢有半点马虎。老老实实的,诚心诚意的拜忌一回。
待她拜忌完,司先生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直到天色黑透,才点上灯笼,带着她下山:师傅本出身世家,幼时更是当过皇上的伴读。当今登基之前,并不是一帆风顺,后来更是遭人陷害,险此丧命。是师傅舍了自己,救得皇上脱险。因此,他与皇上算是有救命之恩,本就是竹马之谊,又添此恩,皇上待师傅自然极好。只是师傅却在皇上登基之后,离开京城,云游天下,只为取景作画。师傅半生钻研画技,皇上怕他委屈,便推崇他的画作,为他扬名只是师傅却从此一生都未回京,至死亦未再跟皇上见过面。
宁清眨了眨眼:皇上不知先生吗?
知不知重要么?
宁清觉得,其实还是挺重要的。可再想想,与司先生这样的人,其实又是不重要的。
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