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归月?她在哪儿?希清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身去寻人。
姑娘,姑娘您慢点。婢女忙拦住希清,尊主大人吩咐,您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为什么?希清转头看向婢女。
没有为什么,不听话就把你送回荒屋。
鹿归月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希清抬眼望去,一身戎装的鹿归月从屏风外走进来。黑色与红色相间的盔甲与披风,衬得她分外英武。
鹿归月一个眼色,婢女知趣地退下了。
阿月,你好威风。希清浅浅笑着道。
是吗?鹿归月报以微笑,仿佛回到了从前,上头可沾满了道门的血。
希清笑容立刻消散:什么?你去杀人了?
自我失忆,统一道门的计划都被搁置了许久。鹿归月一边卸甲一边道,父亲催促,今日我便带人将周边几个门派都收服了。
盔甲扔在地上,将洁净的地板染上血迹。
杀的不多。我一出面,几乎就全降了。再杀几个顽固分子,就没人敢抵抗了。鹿归月像在拉家常一般轻松。
但她没说的是,她自己并未出手。对阵时她心心念念竟全是希清,不知她的伤好了没,不知她醒了没,不知她有没有被人发现以至于手下杀人时,她来不及避开,被溅了一身血。得胜后又马不停蹄赶回愿魔城,连盔甲都未卸便回到殿里。
你你何时变得这样杀人不眨眼?希清双眼含泪,眼神复杂地看着鹿归月。
鹿归月被希清这样一看,心中不由怜惜,忍不住想安慰,可心头烦躁感顿升,语气不善道:几个贼道人,杀了又怎样?
怎样?!希清气愤道,小道门中的弟子,辛苦修炼数十载,至多也就到道宗四层,再想往上一层凌空飞行千难万难。这点功法修为,最多保得一个乡间小镇的太平。平日受人供奉也不多,有的还不如去做个商贩。
他们一辈子清修寡欲,只是挣点辛苦钱,除了会点道术,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你的愿魔城百姓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了?!今日若有愿魔城百姓投身道门,这人便在顷刻间变得十恶不赦了?你何时成了这样一个只问阵营不分是非的昏人?!
你敢责问我?鹿归月瞪起眼扬起眉毛。
我有什么不敢?你不分青红皂白,打着为无辜百姓报仇的旗号,滥杀其他无辜,实则就是为了吞并地盘。所作所为与毒蛇何异?天下人人都说得!
你敢再说一句!鹿归月像被人踩中尾巴,横眉怒目恐吓希清。
希清却寸步不让,腾地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你们愿魔城就是巧言令色的伪君子行径!你作为愿魔寄身,被愿魔操控杀了人我不怪你,可你现在是鹿归月,你是有血有肉,有心有脑的一个人!人!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杀人不眨眼?!咳咳咳咳!!
希清剧烈咳嗽起来,上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瞬就只能坐在床边喘气咳嗽。
鹿归月紧紧握着拳头,玄机的许多作为她心中早有不喜,但碍于是自己父亲,不愿违逆玄机。她做这些事,也是千万个不愿。方才希清的一番话,是直戳她痛处。
忽然,希清的咳嗽声停了,鹿归月回过神来,上前察看。
希清坐在床沿上,生生闷过气去。
你这人,身体这么虚还要动气。脾气这么差,也不知将来谁会要你!鹿归月一边将希清安置回床,一边说着气话。她虽生气,却不得不承认,希清说得没错。愿魔城做事,确实带了几分邪气,并不像父亲嘴里说得那般正义。
鹿归月掖了掖希清被角,叹了口气对沉睡的希清道:方才你说的愿魔寄身,我不知是什么,等你醒来可要讲给我听。
正巧外头传来婢女禀报声:尊主大人,玄机长老请您到议事厅商议要事。
鹿归月微微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希清,转身离去。
婉清小姐,尊主大人不在房内,您不能进去。
鹿归月走了没多久,婉清前来寻找鹿归月,她仗着自己虚假的身份,不顾婢女的阻拦,直直走进房中。
方才我明明见她回来了。婉清掀开珠帘,怎么一会儿就走了?
婉清小姐,尊主大人吩咐,她不在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您还是快出去吧。婢女一脸担忧地提醒。这婉清在鹿归月面前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可在别人面前却十分倨傲无礼。要是被婉清看见了鹿归月房中所藏的人,这些下人势必遭殃。
我知道,尊主不喜欢别人进来,可我是别人吗?婉清慢慢向内室走,婢女吓得几乎要尖叫。
幸好婉清看到了鹿归月扔在地上的铠甲,上头还有斑斑血迹,污秽不堪,她捏了捏鼻子:这铠甲都脏了,你们还不拿去洗,就是这么伺候尊主的吗?
婢女忙下跪求饶:小的知错,这就拿去洗。
婉清厌恶地看了婢女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花园内,从玄机处回来的鹿归月正巧与从她屋里过来的婉清碰见了。
鹿归月方才见了玄机,玄机无比兴奋,接下来数十个小派的吞并都计划好了,一众手下也都在,只等着鹿归月点头。
看着父亲如此开怀的样子,鹿归月满腹疑惑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只能点了点头,便早早抽身离开了。
一见到鹿归月,婉清便换上了温婉的笑容:阿月,你回来怎么没有来找我啊?
这边鹿归月心头迷茫,有些冷淡道:哦,父亲急着见我。
那不如我们一块儿用晚膳吧,我给你接风洗尘!婉清讨好地笑着。
不了。鹿归月看了看婉清,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直,道,我有些累了,今天先算了,改天再吃吧。
好吧。婉清失落道。
鹿归月冲她微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往住处走去。
她醒了吗?刚走到屋外,鹿归月就迫不及待地问。
婢女慌忙跪下:回尊主,那位还没醒。不过
不过什么?
方才婉清小姐进来过。婢女哆哆嗦嗦辩解,那是婉清小姐硬闯进来的,奴婢也没有办法。请尊主恕罪!尊主恕罪!
鹿归月皱了皱眉,却没发落婢女: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如获新生,逃命般离开了,边逃边忍不住腹诽,尊主大人怎么变宽容了?
鹿归月缓缓推开门,害怕惊扰房内人休息,连拨开珠帘的手都是轻轻的。
走近床边一看,希清正好醒来。
二人四目相对,在安静的暖帐下,空气似乎都变得又轻又重。
你醒了?鹿归月先开口。
希清微一点头。
鹿归月伸手去扶她,希清也不拒绝,任由她扶着靠在床头。
你身上的伤好重。二人半晌不说话,良久,鹿归月憋出一句。
我没事,小伤而已。跟我以前的伤比,不算什么。
你以前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是啊,那时候我气海废了,修为也没了,几乎就要死了,可是有一个人为了救我,不远千里跑到天山上,虽然一点道法都不会,为了我不惜一人与整个玉华宫相抗衡,这才把我救回来。希清看着眼前的鹿归月,视线却穿过她,像在看另一个人。
鹿归月看着希清的脸,听她平静地说着自己的过往,生出丝丝怜惜,温声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