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中秋月圆之夜,月朗风清,澜汐坐于闺房书桌前,举头望月,只见古今明月亘古如斯,感慨系之。何曾料到,世异时移,她竟也是古人了。脑里百思不解,心中五味杂陈。
她低头凝视着将她带回清朝的小本子,紫色外壳四周装饰着金色古典花纹,尺寸手掌大小,内页空无一字,只有她在现代时于扉页竖列写下的四字:时光之书。谁曾想,写完这四字,斗转星移,她竟从公元二零二零年穿越回康熙四十五年,从美术系研究生唐语诺变成礼部侍郎之女完颜·澜汐。
她当时在北京琉璃厂随缘买下这本子,哪知颇合眼缘的简单前因,却造成古今更迭的严重后果。这一切,是似是而非的游园惊梦,还是时空轮回的前世今生?来路不明,前路未卜,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尽人事听天命。于是,她决定物尽其用,将清朝种种经历记录于时光之书,以作回忆。
想至此处,到清朝几日以来的彷徨失措和疑惑不解,皆化作顺应当下。
毕竟当下让她心下安定的是,古代家人依旧是现代家人,只是身份却完全不同。阿玛完颜·罗察是礼部侍郎,而非现代建筑师唐正,但依然是堂堂正正。哥哥完颜·音泰是御前侍卫,而非现代医生唐语谦,但依然是谦谦君子。过世的额娘是佟佳·姝慧,而非现代康健的母亲林淑珍。
然而当下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不知是因缘际会,还是机缘巧合,她今日竟然遇见了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祯,对他一见钟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初次相见,她心中的他是温厚君子。
这日清晨,秋风瑟,秋雨冷,秋叶残,乌云霭霭,落木萧萧。她伤春悲秋,坐在亭子里手执词卷,翻看纳兰性德《画堂春》一词。本就触景伤情,又见悼亡哀词,令她哀愁殇情,不禁潸然泪下,忧愁烦恼着自己的未来。她本是个并无事业心的恋爱脑,唯愿一生一代一双人。可清朝男子三妻四妾,婚嫁之事更是完全决定着女子一生的命运。纵然她的家人不会逼她盲婚哑嫁,可在这男尊女卑的封建王朝,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一夫一妻,终其一生,只爱一人?她的姻缘将会如何?她的命运又会如何?
正在此时,她却遇见了来找她哥哥借书的他。她与他虽是初见,却似曾相识,有着不可言说的亲切之感。只见他相貌丰神俊朗,身若劲竹,面若冠玉,眉若利剑,目若朗星,笑如暖阳;气质超尘拔俗,英明神武间不失温文尔雅,潇洒俊逸中不少沉稳持重,可谓气宇不凡;衣着精致华贵:身穿竹青色绣金竹叶纹锦缎长袍,外罩银鼠色绣银福纹对襟锦缎马褂。
待她询问之后才得知,他竟是康熙皇帝的十四皇子。
她难以置信地一字一句确认道:“你真是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祯?”他遂肯定地点头一笑,斩钉截铁地回道:“正是。”他这笃定一答,对她却是当头一棒。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位负手挺立的英俊青年,竟然就是清史上赫赫有名的十四阿哥,驱准保藏的功臣,九子夺嫡的输家。
知她姓甚名谁,他含笑称赞道:“珠玉潜水,澜表方圆;上善若水,汐月华光。秀内中而不扬,利万物而不争,果然人如其名。”他与她相视而笑,他的笑容温暖如春,丝丝缕缕,从外至内,暖至心田,爱意悄然扎根。
见她潸潸落泪,他暖心安慰道:“愿上天垂怜苍生,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白首偕老。莫让最真情专情深情重情之人,遭遇最悲哀悲惨悲怆悲恸之事。否则,哀何以节?痛何以止?爱何以诉?情何以堪?”他的温暖仁厚,令澜汐情动。她以前只知历史上的十四皇子文武双全又德才兼备,却不知他是如此至真至诚又重情重义的正人君子。她万万没想到,这缘分,跨越了两个时代,穿越了三百年。
知她失去记忆,他不顾音泰推脱,担忧关切道:“不行,我这就回宫让太医来为澜汐诊治,才好放心。”古人最是在意男女大防,他却心急她身体康健,脱口而出她的闺名。
他渐渐走远的背影一直浮现于她眼前,不知是否是命中注定,她竟然对他一见钟情。他虽是她读清史时的念念不忘,却也是九子夺嫡的输家,成王败寇,削爵圈禁,徒叹奈何。
据她所知,当年康熙的十四皇子驱准保藏,其出征大典的礼制地位,等于宣告朝野上下,继承大统之人已然钦定。然而,康熙崩逝,风云突变,最终四皇子即位登基。雍正唯有隆科多所传口谕,唯有继位后补发诏书,却无康熙亲笔遗诏。可康熙当时连如何妥善安置后宫嫔妃,都留有亲笔。这千古帝王,对于至关重要的继位储君,怎会没有留下亲笔遗诏?当时亲历这一事件的人物,皆备获罪清算;当时记录这一事件的史料,皆备销毁殆尽。至于雍正朝史料,不过成王败寇罢了。无论如何,这一清朝谜案,令三百年后的史学界都争论不休。九子夺嫡的腥风血雨下,到底埋藏着怎样的真相?孰是孰非,知道真相者,唯有康熙。合理继承也好,谋权篡位也罢,历史既定,再无更改。
想至此处,她忧心忡忡,长叹一气,蹙眉感伤道:“十四阿哥,你将来的人生,那般壮志未酬,那般悲情惨痛。将来的你,是否依然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