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秋日凉爽,桑林是经霜之木,这个时候树叶还很茂密。秋风一吹,就发出婆娑粼粼之声。原本在桑林折枝条编织器物的农夫农妇全都主动避开了——即使是没见识的,看到这样一行车队也知道是遇到贵人了!

贵贱有别,若是不小心碍了贵人,后果哪里是平头百姓承担的起的。

桑林下有柔软细密的草地,此时分散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块,车队的人因为身份不同,分到了不同的地方作为营地。

许盈被引到了一处既宽阔、视野又好的地方,后面就是一棵十分高大的桑树,树冠茂密,恰好像一个伞盖一样可以遮阴。

树下铺着菀席,菀席上安置了坐具之类。

许盈的坐具是一张三面围屏的素柏局脚床,床前放了一张案几。婢女仲儿扶着许盈跪坐在局脚床上,这才温声道:“出门在外,缺乏好饭食,郎君暂且忍耐些!”

案几上摆了一碗牢丸葵菜汤、一碗水引饼、一盘十字开花馒头、一碟甜脆脯、一盘炙肉,再就是一些小碟,里面装着盐醋酱等调味品。

许盈叹了口气:“太靡费了,如今时局板荡、守土之民十不存一,正是艰难...不是已叮嘱过了,一切从简?”

这样一份饭食,只是一个人吃的话,即使是在许盈曾经生活的现代也太浪费了!在这个时代就更别提了!

就在刚刚,许盈已经找到了绝大部分记忆。剩下的,也就是一些细节而已,说不定会慢慢想起来,但也无关痛痒了——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不是穿越,也不是什么魏晋南北朝。

或者说,也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其实是重生的,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婴儿,并且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成长,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不凡的,大概是上辈子的记忆偶尔会露出零星半点,所以他表现的比一般孩子成熟,也更有专注力,搏了一个‘早慧’的名头。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刚刚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大概是一时记忆错乱,这才会想不起来这辈子的事,但现在已经恢复了。

许盈上辈子就是一个普通大男孩,母亲早逝,和当了道士的父亲生活在道观里。父亲只是供他长大,和他感情比较淡薄,许盈考上大学之后就离开了道观。

许盈的学习成绩不错,考上了一所名牌师范大学,读的是历史系——不做老师的话,这个系真不容易找到对口工作,不过他也不在乎。一个是他对历史感兴趣,另一个就是他本来就准备做老师。

大学生活简单又充实,许盈属于那种大学时也会认真学习的学生,再加上平常有做平面模特的兼职,日常排的很满——他外形条件好,所以能做报酬率高的平面模特,对于大学生来说这绝对是很好的兼职。

本来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凡地过去了,他却在大二一次意外中被检查出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其实就是渐冻症。

许盈看过为支持渐冻症病人进行的‘冰桶挑战’,也因此了解过这是一种怎样的病,但从没想过这样的病会降落在自己身上。那样低的患病率,怎么会那么倒霉,恰好是自己?

但事实就是这样,突如其来、不容辩驳。

在茫然了几天之后,许盈做出了决定,在医院开好了药,然后办好休学,出门旅行去了。

独自旅行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本来以为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做,现在才发现时间不多了——渐冻症不会立刻死人,如果治疗得当又足够幸运的话,待机时间是可以很长的,但这个病会让人的行动能力逐渐丧失,他得在一切变得糟糕之前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下所有的心理压力,不用去考虑以后,这让这场旅行变得极为快乐,一点儿遗憾也没有。只不过再好的旅行也有终点,在结束旅行之后许盈回到了医院接受治疗...虽然他很清楚,渐冻症并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大家也只是在熬时间而已。

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熬过命运,说不定在等待的时候,就有新的、开创性的治疗手段出现,能够改变‘尽人事、听天命’的现状呢?

但就在去见医生的路上,他转眼之间世界翻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是魏晋南北朝,但类似魏晋南北朝——这是一个和原本世界极其类似的世界,所有的历史和他所知的历史在东汉以前是一模一样的!但在东汉开始,就有了细微的变动,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然而在蝴蝶效应下,终于于东汉末年形成轰隆雪崩,建立起了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没有了三国演义,取而代之的是更混乱的七国争霸!

七国争霸的最终结果是夏侯家建立的‘大夏’得了天下,只不过不知道是世界线收束,还是巧合,夏侯家的‘夏’,就和历史上曹家的‘魏’一样都不长命,都被自己的臣属所代。只不过这个世界做这件事的不是司马家,而是羊氏。

不过性质上也没什么不同,司马家本就是世家大族的领袖,透过这层力量建立了晋朝,这也为后来的发展埋下了隐患。羊氏就是泰山羊氏,也是名声显赫的世家大族,同样是联合了许多世家大族这才建立如今的‘大周’。

至于许盈这辈子,倒是‘命好’,没有成为乱世之中草芥一般的小民,而是世家大族的公子。

汝南许氏,先祖为许由,在尧时就是部落首领之类的人物了,据说十分贤明,尧曾经主动要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这样的祖宗倒是不用多说,基本上哪一姓的始祖来头都不会小。

重点是两汉时期汝南许氏混的不错,出了许多公卿官吏和有名的学者,而许盈家这一脉还是汝南的平舆许氏...这也是如今许氏之中最为风光的。他们这一支许氏以西汉名儒许商为一世祖,许商位至九卿,又著有《五行论》这样的重要学术作品,无论是官场还是学界,都是出彩人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间出过的人物不提,只说东汉时期许敬、许训、许相三代连续成为司徒,就知道显赫了!东汉的三公就是太尉、司徒、司空,位至三公不可以说是不高了!而且这还是三世三公。

东汉之后的许氏也发展的很好,和皇室联系紧密。许盈这辈子的父亲许勋正是尚书右仆射兼祠部尚书,这个职位类似于明朝时的礼部尚书,绝对是高官了。

除了许盈的父亲,他家为官者还有不少。至于说那些散官、勋官就更是一大堆了,许盈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挂了一个给事郎的散官,官职不算高,但这已经是很多人一生奋斗的巅峰了。

还是许盈的父亲谨慎,推却再三这才免了。

当然,许盈这样的待遇也不是所有许氏子弟都有的,他这辈子的父亲许勋是他们这支许氏的家主,他也是许氏嫡子,这才能如此——散官是不算值钱,但也要看对谁说。

汝南许氏在他们这一脉,不敢说和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相比,但比其他中原势族,还是一点儿都不堕名头的!

但他个人‘命好’始终只能是个人而已,此时朝廷孱弱,胡人入侵,不管世家大族的日子如何花团锦簇,外面也是处处烽烟、年年灾荒的神州陆沉之势。

许盈在记忆没恢复的时候就因为和普通小儿不同的早慧对这些事十分敏感,知道自己日常所用不知道是普通小民的多少倍。那个时候他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就是觉得不忍...自己多用一些,有些人就要少用一些,这些人或许正食不果腹。

所以他的生活对比自己的兄弟姐妹一直是相对简朴的那个,这还是因为他年纪小,很多事做不了主!若是他能做主,恐怕就更俭省了。

仲儿原来是许盈母亲的婢女,许盈出生就开始照顾他,十分懂得他的脾气。劝道:“郎君,这已极其俭省了!本来这炙肉也无,是大王那边庖厨烤肉,这才送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许盈用饭,她又道:“郎君原不必担心这些,饭食哪有靡费,郎君不食,奴子婢子亦可食。”

这个时候可不讲究不吃别人的剩饭剩菜!主人的饭食都十分精细,能吃上只会当成是优待。特别是对比此时外面饥民遍地,就更没的说了。

许盈也知道这一点,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在吃东西的时候很注意,不会乱夹乱动。

经历了半天多的颠簸,许盈其实也没什么胃口,所以在慢慢吃完那份水引饼后,其他的食物动的也不多。而用餐之后旁边捧着铜盆、巾帕之类的婢女又过来了,许盈按照许家用餐的规矩漱口、洗手、擦脸。

正要回安车的时候,许盈想起了安车的环境,道:“此行有无并车?”

仲儿连忙道:“有!郎君要换车吗?”

许盈自然是要换车的,并车和安车差不多大,但是车壁不是用的木材,而是从伞盖垂下来的帷帐,所以相比之下透气性、透光性都要好一些。

许盈只是不想呆在太过幽暗、不通风的环境里而已,这才要换车,却没有想到过会儿并车没有等到,而是等到了几个穿明光铠的兵士,他们身后是几个健仆挽着一辆朱漆卧辇。

“小郎君,这是我家大王卧辇,特令送来,小郎君尽可自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朱漆卧辇很华贵,也没什么‘逾制’之处...话说,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一些器物上的逾制恐怕也没有什么人在意了。但许盈看了看卧辇,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兵士,许盈还是坐上了一辆并车,原来安车上用的被褥也挪了上来。从并车帷帐缝隙向外看,可以看到沿路经过的麦田。此时麦子已经大体收割完毕,拣麦穗的孩童都无,只有一些扎麦秆的农人。

看到许盈一行的车队,亦是纷纷退到一旁,有些人甚至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

许盈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很快收回了视线。

并车原本是仲儿和几个贴身侍奉许盈的婢女所用,本来这种车在当世就是妇女而儿童的专属。这个时候许盈要用并车,仲儿便让出了这辆车,自己则带着几个小婢女乘坐那辆安车。如果是在府里时,断不敢这样乱了尊卑,但如今出门在外,许多事也就顾不得了。

此时并车上,小婢女刘媚子整理着自己的包袱,刚刚从并车上挪下来有些翻乱了。不解道:“郎君何为?卧辇乃临川王所赠,坐卧适宜更胜并车百倍。如今拒之,我等些许麻烦是小,只尊者好意,难免辜负,岂不失礼?”

小婢女不过十来岁,却是条理分明、口齿伶俐的样子,并非一般婢子。

或许现代社会十来岁的孩子可以做到古灵精怪、有条有理,但在古代却不是那么简单的,这种事情不是天生的,得有人教!现代社会里,困在山村中、父母也不在身边的小孩子尚且要木讷一些,更不必说古代了。

这样的婢子是经过调.教的,格外聪明一些,所以才有机会在主人身边侍奉。

“住声!”仲儿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方便进出。听到刘媚子如此说,却是严厉了起来:“郎君之事,岂是婢子能议?尊卑何在?”

车厢虽小,却是坐下了仲儿和三个小婢女,她们也不觉得这如何拥挤,相比起那些要乘露车的,她们已经很好了,只是这样就不能卧息了。此时见到仲儿忽作厉色,小婢女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起来,只怕自己也受牵连。

仲儿扫了一眼三个小婢女,知道她们都有差不多的想法,便教导她们道:“为仆做婢,本分为上!若无聪明,亦是小事,只怕聪明太过,又乏规矩,这才是大患!一来,尊卑不能忘,郎君好性是福,却不能因此反受其害。二来,郎君不受大王好意,你们哪里知道缘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仲儿其实人很好,对于小婢女虽严厉,却不是因为她喜欢作践人,而是为了这些小婢女好。做人奴婢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如今已经是奴婢了,多说无益,只能尽量讨人喜欢,让自己日子好过些。

所以说的这些话也是教诲之语,并非随便说说。

这三个小婢女虽然好,但之前并没有安排在小郎君身边,是这次小郎君离开洛阳,这才被选出来的。她们对小郎君不太了解,这才说了这样的话。想到她们以后不知要侍奉小郎君多久,仲儿便语重心长地道:“郎君行事,自与他人不同!”

“譬如舆、辇,郎君从来不用,郎主向年也曾问过,舆辇稳妥,为何不用,郎君只道‘以人做畜,实为不忍’。此言传出去,便是国家也称赞‘至纯至善,质朴淳厚’,从此不管别府如何,府上再未用过舆、辇。”

舆就是轿子的的祖宗,由人肩扛手提,抬着的就是。辇则和车更像,只不过带动车子的并非畜力,而是人力。车、舆、辇之类,在后世概念逐渐合流,但在中古以前还是泾渭分明的。

仲儿一边帮着小婢女们整理包袱,一边道:“郎君仁善,待人接物温和可亲,你们日后便渐渐知道了。这样一来自然有好处,我等日子好过不用说,也有不好,易为人所蒙蔽,须我等多多小心。”

说到这里,仲儿又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脸色已经轻松了不少:“尔等如今才初初侍奉郎君,知晓多少?日后便知,郎君行事多有出人意料之处,初时不解,当是稚儿心性,后再思虑,方知仁厚!”

当下并非什么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如自家郎君一样的性子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但仲儿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她也说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她只是觉得郎君这样挺好的,如果有一日郎君和府中其他郎君一般,反而很难接受。

为此多费心她也愿意!

另一边,之前送卧辇的兵士也在说这件事。

“许家小郎君怎么不用卧辇?这可是大王自用之物,若非大王喜骑射,一路骑马,也不会送来了!”其中一兵士抱怨道:“若是受了,我等还免些麻烦!如今还须向上禀报。”

另一兵士也道:“不过一小儿,借大王之势渡江南去,怎么长史那样在意,时时遣人照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地位似乎高一些的兵士却道:“尔等如何知道!长史与许家又不是故旧,所以如此,自然是大王意思!昔年大王受杨太后恩惠,亦拜见过杨太尉,叙过辈分!如今右仆射夫人、东莞县君正是杨氏女!这位许家小郎君也算是大王外甥了。”

这一时期世家大族彼此通婚,造成了世家大族子弟很容易就扯上亲戚关系,很多时候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大家都只论直接的‘亲戚关系’。一表三千里那种,也就是有用的时候才拿出来说事,没用的时候都当不存在的。

许盈和如今同路的这位大王,关系说起来真的挺远的。

简单来说,许盈母亲是弘农杨氏的女儿,这位大王的嫡母也是弘农杨氏的女儿,还得称呼那位太后为‘姑母’。这样一来,与这位大王也有了表姐弟关系,许盈一开始拜见的时候也是呼‘表舅’的。

这种关系很远,但两边既然已经正儿八经地叙过了,那就是承认了这层关系,这又和一般的‘远亲’不同了。

有些关系就是这样,当事人认为没有的话,就算是有,那也是没有!反之亦然。

地位高一些的兵士知道的事多,又笑道:“说来也是长史不通!如何想到送卧辇。这位许家小郎君虽年幼,却是极出名的,三四岁时便能为舆辇发议论,说出‘以人做畜,实为不忍’之言,令陛下也称赞,如今自然不会乘辇。”

这个兵士应该是读过一些书的,并非完全的寒伧子弟,所以才能说出这些话。另一些兵士就不同了,这些话半懂不懂的...不是他们蠢笨,而是生活的环境不同,没有人教他们,或者说实际生活也不允许他们对许盈的话感同身受。

许盈看到贵族用人拉车,觉得不落忍,这是很正常的,他过去的经历和极富同理心的心灵让他很自然地就这样想了。但奔波于生活的兵士对此却不见得有感,因为他们生活的世界比以人做畜要过分、残酷无数的事常常在发生!

最开始说话的兵士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肤起了一层褶子:“某听不懂这些,不过觉得这许家小郎君倒是仁善,与一般世家子弟不同。”

地位高一些的兵士笑骂:“胡扯!你这老奴又见过几个世家子弟,能说这般话?世家常出芝兰,皆为国之柱石,自是好的!不过些许蛀虫,辜负家声而已!”

听他这样说,其他兵士也只是嘿声笑着,既不反驳,也不附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某并非浑说,就说这位许小郎君,今岁春日随右仆射赴宴。宴上主人家便以私园竹石为题,令各家子弟做诗赋来,由诸位席中公卿品评!谁能想到,拔得头筹者正是这位许小郎君!尚在冲龄便如此,自然是世家家传之功!”

怎么说呢,这个兵士倒不是胡说,只是事情的细节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在并车中的许盈也想起了这件事,内心相当复杂。

当时他没有恢复记忆,但偶尔也会有一些零碎过往无端出现,他原来只当是‘灵光一闪’,不太放在心上。而那次私园集会,他本来是被父亲许勋带着去打酱油的,作诗赋也不关他的事。毕竟他现在只有六岁,就算按照此时虚岁的算法也只七岁。

这个年纪的孩子早慧,一般也只认为是心思灵巧、懂事一些,离文学创作还是很远的。

但听到主人说以‘竹石’为题,又看到碎岩中的笋尖,忽然就闪现出了‘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句。便没怎么思量,用了这首诗...至于说这首清代诗合不合此时的诗文体例,那倒是不用太担心。

诗文体例本来就不止大家熟悉的‘很规矩’的那些,以诗仙的诗句为例,多的是形同散文的。这是‘诗’这一体裁还没那么成熟的标志,而且也很正常,毕竟最开始诗歌并举,诗词原本都是歌词来着,不可能那么规矩,体例十分繁杂,常有出格的,也不见为时人所弃。

这也是经得起时间洗礼的‘名作’了,此时一出,即便是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也得承认写得很好——别看诗词集上的诗句一句比一句好,感叹古人真有才华,事实就是不好的都流传不下来,或者流传下来了也不为人所知。

所以这首《竹石》成为那次私园集会的‘压卷之作’实属正常......

许盈经此一事也名声更大,甚至有善相人者评他‘才华清涟,志气高远,治世之子渊,乱世之灵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山南水北谓之阳,水南山北谓之阴。

这是许多地方取名的原则,所以才会有山阴、洛阳、汝阴这样的地名了。

此时,许盈一行车队已经走到了葛阳县,所谓‘葛阳’,指的正是葛水之北。此处地处鄱阳郡,鄱阳郡听名字也知已经差不多是南方了,至少按照此时的概念是南方无疑。

此时正是南方大开发的第一个高.潮,但相对于北方来说,南方依旧是人口稀少、工商业萧条、农业落后、开发程度十分有限的地区。这个时候的‘南方’指的不只是长江以南,甚至长江流域北方一线也包括了进去。

譬如荆州,大片区域都在江北,但谁都不会认为它在北方。

葛阳县历史并不悠久,算是一个新置县,是当初东汉末年‘七国争霸’时,南方政权留下的一个产物。不过这里并不算贫瘠,此时的葛阳县地处南方又毗邻北方,周边也算是这一地区的精华区域,经营颇善。

因为常有商旅往来,这里私人经营的客舍很多。

其实此时天下不靖,四方郡县私人客舍相较太平年间都更多了——这样说或许很不能理解,天下不太平的话,工商业应该衰落才是,私人客舍又怎么能兴旺?

这要换一个思路,正是因为天下不靖,所以两汉时由强盛的大一统国家维持的传舍驿亭,这个时候才会难以为继,给了私人客舍生存的空间。

地方上依然有传舍驿亭,只不过没有了强大的政权,都面临着经费不足、经营窘迫的问题,裁撤也有不少。再加上战乱损毁,损毁之后又无钱复建等等问题,现阶段的传舍驿亭早就没有了两汉时的方便。

能遇上是幸运,遇不上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当然,这里的幸运也专指有身份的人,如果说两汉时的驿站在未接待官员时还能给商旅、行人投宿,也算是驿站赚点外快,补贴驿站小吏。这时就不能了,因为此时的驿站规模和两汉时不能相比,同时法度松弛之下,住驿站‘挖国家墙角’的人也多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驿站大多数时候都无力再接待其他客人。

葛阳县的凤来亭,这也是当初设县时一并建立的驿站,规模不算大,但保存的不错,往来官员常在此投宿。

常在此投宿当然不只是看中这里对公文在身的官员免费,此时很多官员出身大家,并不缺钱。只不过,和想象中的私营比官营更能做好服务业不同,官营的传舍驿亭可比私营客舍要好太多了!

这个时候经营客舍的民间资本显然没什么经营豪华酒店的意识,这不是古人愚蠢,只是社会环境不同,人的思维方式也就不同而已。身处一个农业占据绝对强势的社会,商业只是农业的补充,这条路上大多数人只是浅尝辄止。

‘豪华酒店’也不是没有,但那就不是客舍了,而是朋友家的私宅——人脉很广的官员、大家族子弟,每到一个地方就可以去访亲访友,住到人家家里,这自然是舒适又豪华的。

所以,这个时候的私营客舍十分简陋,连干净都谈不上,只是让人有个休息的地方,方便喝口热水,吃些热饭而已...这种私营客舍针对的大多是商旅,而需要冒着战乱、匪患等危险在外行商之人,大抵也是不在意条件好坏的。

更重要的是,私营客舍谁都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黑店!或者说有的客舍并非纯粹黑店,但看到有利可图的机会,也会临时黑一把,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相较而言,朝廷驿站就好多了!条件和自己家不能比,但干净又安全,也不怎么收费——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了。

许盈一行的车队进入葛阳县境内时,凤来亭这边的亭长已经等在亭舍外了。车队由先遣的骑兵探路,若是遇到可以投宿的驿站、私人客舍,也会提前告知,好让驿站客舍的人可以提前准备一番。

凤来亭的亭长名叫吴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本乡人,也算是走了关系谋了这活儿——别看此时的驿站没甚油水,亭长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也要看和谁比!相比起许多面有菜色的平头百姓,他们的生活还是要好一些的。

吴基得到临川王一行即将抵达凤来亭的消息之后,立刻组织起了亭舍中的人手,打扫房间、准备热汤什么的。他自己则是带着一个手下在外等待,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吴基头戴皂色幞头、身穿白色裤槢服,是典型的平头百姓打扮,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皱纹很深、皮肤粗糙,一看就是饱经沧桑之人,一点儿看不出他也是个基层官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裤槢服,其实是一种北方游牧民族的服装,此时中原地区胡汉杂居,胡人内迁之后对汉人的影响也很大。比如这裤槢服,就因为短身省布料,下身裤子又比裙子方便劳作,很快在普通老百姓中间成为常见。

而且普通老百姓还更进一步,将原本的大袖给改成了窄袖,进一步省布料的同时也更方便了。

吴基这个亭长还能勉强做到干净整洁,他身后的手下就只能让人联想到寒伧了——同样的裤槢服,却不知道补了几回了,大概是怕浣洗太多缩短衣服的使用寿命,也或许是因为穷的讨不起老婆,没人料理这些事,原本白色的裤槢服早就灰扑扑的了。

“你这老兵,怎如此作态,你嫂嫂前日不是送来布履,如今还穿‘不借’?”吴基显然和手下关系还不错,说这话并没有奚落责备的意思,而是关心手下,担心他呆会儿失礼。

手下低头看了看脚上草鞋,此时已经是秋日寒凉时,只穿草鞋是有些冷的,但他显然早就适应了。不好意思道:“如今穿布履,寒冬难过。”

至于会不会失礼,他倒是不在意的。人家什么大人物,会看他脚下穿什么?就算看到了,也只会以为他们这等白丁日子难过,如此也是寻常。

临川王,先帝之子,也是当今天子的弟弟,现如今是要去封地就藩。有传闻这位大王是在洛阳受到了天子的疑心,这才离开洛阳的,不然谁会离开繁荣富庶的国都,去临川这等穷苦之地——其实临川算不得穷苦,但地处南方,在中原之地的人看来都上不得台面。

当今天子是经过一场‘九龙夺嫡’上位的,九龙夺嫡时临川王年纪不大,手上也无甚势力,并没有参与进来,如今再看倒也免了兄弟相残、身首异处。只不过当今天子大约是疑心惯了,对没有参与九龙夺嫡的兄弟也心有疑虑。

简单来说,临川王虽然身份很高,在上面的人看来却不怎么重要,如同一般宗室一样。

但这些事小小凤来亭的一个亭长是不会知道的,或者说知道了也不重要。不管临川王是什么处境,对他这样一个小亭长来说,依旧是只能仰望的庞然大物。

小心伺候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基和手下在凤来亭外等着,等到天边日头西垂,残阳如血时,车队出现在了大路尽头。

不管临川王是因为什么去就藩的,人家属于亲王的卤簿却是不会缺的,这不是穷讲究,而是‘礼法’如此。就算羊氏‘大周’因为国力衰弱的原因在这些‘排场’上规定相应减少,此时看来也很惊人!

亲王卤簿以一辆三马金根车为核心,最前有步从、骑兵开导,又有打旗举幡等等。长史等属吏则各乘一车为前导,司马等属吏则做后从,后从之后亦有骑兵、步从。另外,金根车前后还有副车,加上后面许盈这一拨的车马,见头不见尾,确实惊人。

只不过卤簿再惊人也是摆设,临川王羊琮自幼爱骑射,根本不耐烦安坐车中,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是骑一匹西域宝马,有时甚至会甩开车队,纵马一回再回到车队。

吴基与手下看到车队后就深深躬身,等到车队停了下来这才在金根车前大声拜见。只是拜见的人并没有从金根车中出来。而是一个骑黑色骏马,一身戎装,头戴皮冠的年轻男子从车队后面赶了上来。

此人年纪再二十几岁、不到三十之间,五官十分深刻,眉毛很密,眉间紧蹙,不做什么表情也显得十分严肃。而且皮肤和此时贵族流行的白皙不同,为健康的小麦色,同时和以敷粉擦红为风尚的当世贵族相异,这人不沾半分脂粉,衣冠也十分朴素。

浑身一点儿装饰也无,只有一把宝剑挂在腰间,却也没有镶珠钉宝,深色皮革制成的剑鞘光滑又内敛,没有一点儿花俏。

旁边的马奴快步跟上,接过马鞭,打算扶主人下马,但年轻男子并未借力,自己轻身下马便道:“无须多礼,尔等安排客舍便是!”

说罢,便径直往驿站客舍走去,举止爽利。

至于剩下的事,后面下车的长史已经快步跟上,与吴基交代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吴基并不是没见识的,这凤来亭南来北往的,也见过贵人,当下不至于太紧张。只是有些小心地对长史道:“蓬门陋室,房舍简少,慢待贵人!多请宽恕。”

车队人这么多,凤来亭是肯定装不下的,所以只有一小部分人能住进凤来亭的房舍。剩下的或者在驿站随便哪里打地铺,不然就得住在驿站周边,自己搭营,或者住在车上。

长史这一路来也十分疲倦,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如此便罢了,只有一件,大王的房舍须得干净!另外,除大王居处外,最好的房舍也得留着,细心打扫,到时可请许小郎君休息。”

吴基连忙问:“这位许小郎君是...?”

长史指了指卤簿后的车队:“那是右仆射家郎君,亦是我家大王侄甥,你一请就知!”

说完长史也不再解释,而是忙着安排这会儿车队夜宿之事。

吴基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安排手下去请那位‘许小郎君’,自己则是调度凤来亭上下安置这一行人。不只是房舍里面要住人这么简单,那些打地铺的、住在外面的人也不能不管,至少得给人家行一些方便。

另外,这一行牛马很多,人困了,牛马自然也乏了,得安排喂食喂水。

这些杂事零零碎碎的,又不能不上心,一直忙到天黑也没完。等到各处点灯,各人都有了去处,吴基才有功夫喝口浆水缓缓。

不过吴基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对于他们这些传舍驿亭来说,最怕的不是接待身份高贵的行客,而是穷吏!后者是为了省钱才住驿站的,除了住宿用水之外,吃吃喝喝也会尽量蹭驿站的!有些放得下面子的还能连吃带拿。

有些背景深的驿站吏员可以很刁钻,反过来让这些官员有苦说不出,这也是史书中常见的恶吏。但这种其实只是少数,真要是随处可见、嚣张过头,恐怕早就被取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多的驿站吏员只能嘴上发发牢骚,该做白工的时候依旧得做白工——驿站吏员说是吏员,实际是没有俸钱拿的,若要活下来只能靠节省驿站经费,以及搞副业、拿赏钱。现在搞副业都做不下去了,就更难熬了。

总之来驿站的人越多,驿站吏员日子就越难过。反正都要招待,他们其实宁愿招待贵人。虽说麻烦一些,人家却不吝惜赏钱!

这一通忙碌下来,虽没机会奉承临川王,但光是几个属吏也尽够了!

吴基自己的房间今晚也让了出来,搬到了厨房去住。不只是他,凤来亭的人手都住到了厨房,今晚也不打算正经睡觉了,能坐着打个盹儿就行——住到厨房,一方面省出了房间给贵客,另一方面也方便贵客随时来要热汤热饭。

叮嘱了烧火的手下一声,吴基就坐到一边去数钱了。刚才给赏钱的时候给的豪爽,奴子僮儿拿钱时也不能一枚一枚数过去,都是抓一把、拿一串,没个准数。

吴基一边数钱,一边哼着小曲...如今市面上十分萧条,做交易连钱都不用了,实物交换反而常见的多,他自己也有些时日没见过铜钱了。而且这还不是那种私铸的杂质很多的三四铢小钱,而是黄澄澄的五铢钱!

这样的钱拿去花,顶的上两三枚小钱,至于薄如树叶的坏钱,更是不能比了!

“亭长,饮一杯?”本来正在照看炉灶的汉子凑了过来,脸上满是奉承。

吴基笑骂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行了,把酒拿开,今日都是贵客,喝酒恐怕误事!孙达回来,你便替他!”

这汉子立刻应下。

这种拿赏钱的机会谁都想要,而不是呆在厨房里烧火做饭,事做了却不能露脸。不过一会儿,原本跟着吴基一起在驿站外迎人的手下就回来了,他就是孙达,笑得嘴都合不拢,从怀里拿出两个饼给吴基看:“亭长,分你一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饼脂香浓郁,灯火下油光闪闪,吴基本打算拒绝,这时却是接了过来:“这是髓饼啊!吾见人贩过此饼,一枚便要三十钱!”

所谓髓饼,就是面和以油脂和蜜,再用烤胡饼的炉子一样烤熟就行。烹饪手法算不得精妙,但又是蜜又是油的,都是此时一般人吃不起的。

孙达倒了半碗热浆,就着热浆吃饼,只觉得酥脆满嘴,又甜又香。等到半个饼下肚,这才和吴基说起安置贵客的琐事:“那位许小郎君尚在稚龄,并不刁钻,反倒他身边奴子婢子举止倨傲!不过也极大方,随手赏钱已是不少,这饼也是许小郎君婢子所赐。”

说到此处,孙达忍不住道:“常闻豪富之家小娘子甚多...”

再穷、再丑的女子也是不愁嫁的,只不过是嫁什么人的分别。男子就不同了,别看连年兵荒,男人死的多,其实这样的乱世女子一样遭难!再加上天灾人祸下,平民老百姓家养不起太多孩子,杀女婴之风更为酷烈。又有豪门大户门墙之内女子甚多,在民间普通男子是很难娶到老婆的。

孙达就是家贫无着,这才年近三十依旧光棍一个。

平常在凤来亭迎来送往的,偶尔也有机会见到女眷,但如同这次一样见到那么多年轻女子却是极少见的。说起此事,语气中不乏艳羡。

“那许小郎君年岁尚小,也享用不着...”叹了一口气,真像是十分可惜了。

“少胡扯!”虽然是这么说,吴基却没有阻止孙达谈论女眷。只是告诫他:“行事须谨慎,不可唐突女眷。”

意淫可以,平常就得端正态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凤来亭上下已经度过了最忙碌的阶段,但对于这一行中的奴仆来说,还远不到放松的时候。凤来亭的房间虽然比较干净,却不能让他们满意,仲儿就深知许盈的习惯,不管房间里原来如何,先换了许盈常用的被褥,又擦洗了一遍屋子,许盈要用的东西也全都用自带的。

一切收拾完了,这才将许盈请进来休息。

之前已经用过飨食了,这个时候又饿的只能吃干粮。外面搭营的好像燃了篝火烤肉,只不过不是人人都能分到——许盈自然有一份,不过他让给了身边人。

他年纪小,肠胃什么的也比较脆弱,晚上就不要多吃了,何况还是烟熏火燎的烤肉。

他本就是因为身体弱,天师教的天师占卜‘南方可活’,这才送到豫章调养身体的。他对于性命还是很爱惜的,并不想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时代考验自己的运气,只能尽可能地‘养生’了。

凤来亭别的供给不足,热汤还是管够的...至少对许盈这些人管够!所以许盈很快沐浴洗漱了一番。这一路风尘仆仆,不是每次都有适合投宿的地方,沐浴什么的就得看运气了。这次运气好遇到驿站,自然要好好洗澡洗头,不然下一次都不知道又要等几天。

沐浴完毕,仲儿让小婢女刘媚子给许盈擦头发。又见速度很慢,许盈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又指了另一个在收拾东西的小婢女:“吴女,为郎君拭发。”

许盈注意到从没见过这个‘吴女’,便多看了两眼。和刘媚子的活泼引人注目不同,吴女十分沉默,但又不是瑟缩的那种。她做事很认真,做的又快又好,有她一起给许盈擦头发,很快头发就干了七八分。

其实许盈的头发本就是盖耳的短发,比较容易干透,所以没多久他就能去睡觉了。

虽然古人都留长头发,但是年幼时却不必。两三岁时并不怎么留头,也有人在前额上方留一个‘寿桃’,或者在两耳上方各留一个寿桃,也有顶心稍微留长扎冲天辫的,总之都不能算长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大一些,倒是不会有光着头皮的了,但这个时候也是‘垂髫’,即头发垂在脸颊两侧,正是许盈现在的样子。

许盈对这个长度很满意,相比起长发方便太多了。不过他也不能一直留这个长度,仲儿已经说过了,等到落脚豫章,一切安置好了,他就可以留发了。虽然这意味着从幼年过渡到少年,算是一件好事,但如果可以的话,许盈并没有意愿做这个改变......

古代成年男子的发髻除了麻烦一些,其他还好,小孩子的垂髫也不错...但在中间要梳‘总角’这种发髻,是最难看的时候。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当下许盈也烦心不到那里。现在想到这一天记忆恢复,他就深深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在他也算是随遇而安的一个人了,上辈子亲人又只有父亲一个,且父亲是断绝俗世情感的出家之人,这算是减少了他许多后顾之忧,虽然他现在忧虑也没什么用就是了。不然的话,忽然回忆起往事,恐怕连表面的淡然都维持不住。

躺在床上,他以为他会失眠的,因为今天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但旅途的疲惫比他想的还深,上辈子的事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是深夜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的。

“发生何事?”他揉了揉眼睛,慢慢恢复了一丝神智。

仲儿原本就在许盈的房间打地铺,此时披着衣服在窗边张望,听外面的动静盘算情况。听到许盈醒了,连忙道:“郎君安睡,并非大事。不过蟊贼来犯,片刻便了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夜色深沉,丑时刚过,就算是点得起灯的人家也早灭了灯,方圆数十里也不见得有几点火光。这时是睡的正深时,许盈这一行还醒着的恐怕只有守夜的兵士。也幸亏这些人恪尽职守,这才听到动静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来贼人了!

虽然仲儿的意思是些许几个小蟊贼闹出了动静,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或者说,些许几个贼人别说冲击他们这样的大队人马,就是正常情况下也是不敢光顾传舍驿亭的。传舍驿亭可不是普通老百姓家,光顾也就光顾了,这种地方往往有围墙,门窗俱全,睡前还会上一把大锁把门。

飞来飞去,一刀就能砍断铁锁的江湖人是不存在的...话说能砍断大铁锁,以此时的冶炼水平,恐怕也是价值百金、千金的宝器了。有这样的宝器,谁还做盗贼!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什么的,终究只是极个别。

所以,对于一般的小贼来说,根本不会把主意打到驿站!他们往往打劫落单的行人,去不太穷的普通人家碰运气...也过不上喝酒吃肉的绿林好汉生活,事实上,落草为寇者大多也不会比普通老百姓过的好多少,最多就是几个贼首能好吃好喝。

些许几个贼人,看到这一行这么多人手,特别是那两队气宇轩昂的兵士,全都是甲胄齐全、武器锃亮的,看着就和几顿饱饭都没吃过的普通百姓不同。哪里还会去想着抢一把,只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敢冲击这样队伍的,必然是聚众了的贼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婢女仲儿也不太放在心上,表现的镇定自若。一来是她经历过事儿,根本不会被这样的阵仗吓到,另外也是她善于观察情况。被动静惊醒之后就在窗边观察,看到现在也看出门道了。

许盈却是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不知所措了,恢复了记忆之后他对这个时代并不陌生,但是眼下这种事依旧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说到底,他这辈子投了个好胎。是大家族子弟,年纪又小,长于内宅之中,能见识过什么?

他接触到的除了亲人和奴仆,也就是走亲戚、去交好人家做客,而这些人家自然也是此时的权贵。所以他眼见的其实都是花团锦簇、富贵宁馨,对于外面的世道很乱,只是听旁人只言片语说起过,并没有实际的感受。

这并不奇怪,不说历史上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帝能够对老百姓没饭吃饿死,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哪怕是现代社会,生活在发达地区的年轻人也有很多难以相信,国内真的有人会因为经济条件差而放弃接受教育。他们的想法是,教育是有补贴的,能花多少钱呢?怎么可能因为没钱不上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情况,有的时候是解释不清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许盈隐约有上辈子的思考习惯,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生活在乱世的。

因为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当此之世,神州大地到底是如何危如累卵、民不聊生的。

但这种明白也只是片面的明白,他能够背出书上对于乱世的种种定义,能够回忆起很多历史书籍上对乱世的具体刻画。但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听到有贼人打来,外面又是一片火光,立刻就想到了很多很糟糕的情况——不管是什么王公贵族、大族子弟,一旦成为阶下囚,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种例子在乱世之中太多了...万人之上的天子给人青衣行酒,受尽侮辱,依旧难逃一死;名噪宇内的名士受尽尊崇,这个时候也没有优待,不能以兵刃加之,就用土墙推到砸死;至于干净利落的屠杀更不必说,多的数不过来,甚至不会有详细的记载。生命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在这个处处不平等的时代也是平等的——人人只有一条命,遇到危险都会死。

见许盈不知所措,仲儿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心中暗暗赞叹。

同时也很埋怨...郎君年幼,即使郎主与夫人笃信天师之言,也该迟些年再送郎君来南才是!外面世道这么乱,遇上这样的事一点儿也不稀奇。郎君生在洛阳,平日里出门都很少,甫一见这样的事,定然是要受惊吓的!

现在许盈只是不知所措,却谈不上惊吓,这在仲儿看来已经是有大家风度、临危不惧了。等到将来历练的多了,必然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物!

仲儿对许盈是非常忠心的,而且不只是忠心!许盈出生以后,因她口齿伶俐,一口洛阳官话说的好,夫人就点了她常在许盈耳边说话...这个时候没人总结怎么教养幼儿,但大族人家却是有经验的,知道多和孩子说话,多让人陪着玩耍,这样的孩子总会显得机灵一些。

郎主夫人们肯定没时间亲自去做这些,所以会安排人代替自己去做。

仲儿看着许盈长大,全心全意都在许盈身上,虽说这样说起来有些逾矩,但她确实是将许盈当成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抱有这样的心情就很难不偏心了,当然,仲儿是不会觉得自己偏心的,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实情。

“郎君勿忧,临川王殿下有亲兵在,家中亦有部曲,非是为患地方之巨匪,不能动分毫。”仲儿给许盈拢了拢被褥,似乎担心他害怕,还搂着许盈拍背:“若郎君不信,令僮儿去驿站外瞧瞧?”

许盈没有受惊吓的样子让仲儿松了口气,但也不是完全放心。这个时候医疗手段有限,小孩子受惊吓之后一病不起,就此夭折的也多,许盈的身体又有些弱,她很难不多想。

大概是仲儿确实镇定,给了许盈相当的安心感,他也渐渐平静下来。不过就这样睡着,他的心还是没那么大的。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他定了定神道:“仲儿,我去外面看看。”

仲儿连连摇头:“夜里凉,郎君安睡,别病了!”

许盈拗不过仲儿,只能让她找个外面的人进来,问问外面的情况。

仲儿找了个僮儿,不一会儿僮儿就领来一个高大汉子站在门外。高大汉子双手抱拳施礼:“关仓见过郎君!”

旁边仲儿小声道:“这是关都伯,郎君南去,天高水远、世道不平,再者,至于豫章亦需人手守卫,郎主安排了三百部曲并家人跟随郎君。一百部曲各有一都伯领,关都伯方才便在外与贼匪厮杀。”

许盈知道古人五人为伍,十人为什,百人也有伯长、都伯来领导,这就是秦汉时的百夫长。

虽然知道自己南下去豫章落脚有很多人跟着,但听到仲儿说到三百部曲并家人的时候许盈还是惊到了——三百部曲,应该特意挑的精壮,算上他们的家人,就算是一家三口也接近一千人了,按照此时户籍上平均一户五口左右来算是一千五百人。

一千到一千五百人的规模并不算小了,虽然知道此时世家大族侵占人口成风,但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依旧难免惊讶。

许盈得承认,许家作为此时的一等一世家大族,无论是侵占土地、人口,还是豢养私兵方面,都是不落人后的。然而这就是当世的世情,只要是势族都有这样的事,以至于无人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正是这样才知道当今天下究竟败坏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许盈离家,家中就能分出这样多的人手,可想而知家中豢养的部曲又有多少...许盈只要一想,甚至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思维混乱。

许盈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一些杂乱念头都压了下去,道:“关都伯进来说话。”

关仓是个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男子,有些行伍之气,但又不像个纯粹的莽夫,颇有一种文雅气。他原本是许盈父亲许勋的随从之一,只是性情有些木讷,一直不受重视,后来还被排挤出来,做了部曲都伯。

当年跟随许勋,他确实也是读过书的,和其他部曲都伯不太一样,对于内宅来说他这样的人更有好感,这也是仲儿特意让僮儿找他来的原因之一。

许盈慢慢问起了今晚外面的匪祸。

来之前关仓就知道是要问这个了,腹内有底稿回答的很快——就如仲儿预料的,情况不坏,贼匪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从被守夜的兵士发现再到两边交锋,其实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慌乱了一阵,等到兵士和部曲这边回过神来,局面就被立刻控制住了。

许盈这边还有三百部曲呢,若是算上能够临时顶上的妇女,人数已然不少。可想而知,要去临川就藩的亲王殿下会有这样的队伍,怕是光光亲兵都要上千!再加上其他丁口,对上一群盗匪,自然是让人有来无回。

若盗匪真能吃下他们这一队人,那应该声势浩大才对,不可能籍籍无名。但来的路上一直有骑兵打前哨,关注路上有没有匪患也是必要的。藏在山道上的小蟊贼也就算了,巨匪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这一队盗匪规模其实不大,来就是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天色朦胧,天上一轮弯月还留有一道白印子,显然还早。不过此时凤来亭已经有了细碎走动声,昨晚厮杀了一场,弄得下半夜没个好觉,但到了这个时候该起床的还是要起床!

因为昨夜伤了精神,最先清醒的奴仆和彻夜未眠的凤来亭驿卒往往是一边忙前忙后,一边掩嘴打着呵欠,尽力压低声音——昨晚主人们也没睡好,往常该醒来的时候恐怕依旧在睡,没人想扰了贵人清梦。

许盈是到了车队整理好,要开拔时才洗漱完毕的。昨晚前半夜心事重重,后半夜又因为匪患睡不成了,好不容易天快亮时眯了一会儿,梦里又是乱七八糟,一会儿是上辈子,一会儿又是战场厮杀,血流了一地,能睡好才怪了。

再者,他现在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更渴睡,这甚至没法强行去控制。

仲儿低声唤醒他时,他其实没睡好,但车队要离开凤来亭了,他总不能继续睡。

好不容易飞快洗漱完毕,许盈堪堪赶上车队开拔,没有耽误车队的行程安排。本来应该在凤来亭用饔食的,到底没吃成,好在仲儿体贴,早早就预备了一份饭食,让他在车上慢慢吃。

车上不太稳当,吃饭也不方便,所以没有粥羹之类,而是两只烧饼、一碟五味脯,两个特别有亲切感的白水煮蛋千年不变的烹饪方法了。此时一天只吃两顿,上午这一顿饔食往往吃的尤其丰富,今天相对于平常丰盛的饔食来说未免简单,不过现下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许盈也从来不在乎这些,就算是现在这几样,他也不觉得自己吃的完。

或者说,如果每天的饭食都能如此简单,他反而比较高兴。

五味脯许盈尝了尝,味道一般,倒是烧饼他很喜欢。这个时候的烧饼并不是他上辈子吃的那种表面撒芝麻的,那种饼这个时候也有,但不叫烧饼,而叫做胡饼。此时的烧饼更像是一种馅儿饼,他这个是羊肉馅的,他还尝出了葱、豉汁等调味品的味道。

最后五味脯基本上没动,烧饼吃了一个,白水煮蛋也吃了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剩下的他放到了一边,这些都是耐放的食物,呆会儿饿了还可以吃,要知道下一顿饭就得接近傍晚了。虽然中间饿了可以吃点心,这也是此时有钱人家的普遍生活方式,但他不太想为了这种小事劳师动众。

在赶路的时候准备吃的,就算只是早就做好的点心,也挺麻烦的。

让许盈意外的是,在他吃完饭后,有人送过来一个特大石榴!就算是经过精心培育的现代石榴,他也罕见这样大的,更别说是古代了,因此他一眼认出:“是白马寺的石榴啊!”

仲儿道:“是临川王所赐。”

说到这里仲儿也有些伤感:“如今郎君去豫章,再得此实亦是不易!”

洛阳白马寺的石榴是精心培育出来的良种,果实特别大,水分充足、滋味甜美,是送礼的佳品,供不应求,卖的时候一个可以换一头牛!

外面传闻白马寺石榴有七斤重,这就有些夸张了,一个是这个时候的度量衡从汉制,一斤才二百五十克不到。二来,时人常有夸张之意,说是七斤,不见得真有七斤。再者说了,这个七斤更可能是白马寺石榴的‘最重记录’,并不是每个都那么大。

不过就算是这样,白马寺的石榴也很大了。

许盈原来在洛阳时,吃石榴的时节倒是不缺这个...他这一辈的许氏子弟,数他最受宠,就连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兄长也只是受器重,而不是受宠。有什么好东西,别处或许没有,他这里都是不缺的。

但是现在要去豫章了,洛阳种种自然也就告别了。

白马寺的石榴很大,许盈只尝了一点儿,剩下的都给了仲儿他们。仲儿也不以为意,许盈从小就是这样大方的,并不会在这种小节上计较。有的时候他就是太大方,还得她帮着他看好东西,不然他那些好东西全都能被几个堂兄弟讨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郎主倒是对此很满意。

“玉郎有乃祖之风,这也是大家族子弟气象!”玉郎是许盈小时候的小名,因他从小生的玉人一样取的,只有家里长辈和兄姐才会这样叫。

许勋看来,扣扣嗖嗖、在意小财的,并不是大家族子弟做派...家里是短了他们什么了吗?既然什么都没短他们的,怎么一个个在这样在意财货?在意财货本身并不是问题,时人也大多不耻言利,只是看的太重了,是会妨碍到目光长远的。

那些从许盈这里得到财物的许氏子弟,为此沾沾自喜,在许勋看来表面上看是精明,却只能是庸庸碌碌之辈,今后也难当大任——连个孩子都不如!

只是,许勋这样的大家长有大家长的思维,仲儿这样的小婢女就不见得这样想了。她拿许盈当亲弟弟疼爱就在此了,那些东西留在许盈手上也不会有她一分一毫,但她就是替许盈可惜,哪怕许盈自己都不可惜。

许盈尝了一些石榴之后漱了漱口,因为昨晚没休息足,又因为马车始终有些颠簸,陷在被褥之中,他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却是有些想要小解了。

他小声地示意外面的车夫,立刻就有僮儿过来背着他去到另一辆輜车中。

輜车形制和并车很像,只有细微处有不同,但用处是大不相同的。这里用来放置箱笼行李,同时还会留出一点儿空间,这样在行路途中女眷也有一个可以上厕所的地方。

小解完毕又洗了手,僮儿又把许盈给背回他的车——他是想自己走的,但正在行动中的车队,他这个小短腿恐怕赶不上趟,反而误事。

伏在十几岁僮儿的背上,许盈忽然注意到车队末尾似乎跟了一些人。便问道:“那是什么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僮儿原本就是许盈的随从,相处惯了的,此时瞥了一眼队伍末端分辨了一下,随口道:“郎君,那是昨晚贼人一伙。”

相比起行动坐卧都很受限制,也没处听闲话的许盈,他们这些僮儿却是能够车队里到处蹿的,消息灵通的很。他见许盈很惊讶,便解释道:“贼人不单自己做贼,妻儿老小也一并带进山里去了!贼人在前头厮杀,一些妇孺就在后方等消息,若胜了,也好收拣物什,帮忙搬运。若情况不妙,一些妇孺也能做帮手。”

其实就是那群匪贼的家小。

因为交锋双方差距太大了,他们这些‘预备兵’也就没了上场的机会,而是收拾战场时被四边放哨的骑兵从河对面给搜检了出来。

“本来该一起处置才是,留着怕招祸,临川王殿下正好看见,一句话便否了,这才让他们跟着。”僮儿说到这里,脸色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临川王殿下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竟还能在意这些小处...”

这是僮儿往好听了说的,其实就是临川王平常表现的非常严肃冷情,根本没想到他是一个这样有人情味的人。

许盈听后默然无语,在回到车上之后让僮儿留了下来,问他:“这些妇孺跟着车队做甚?”

不太可能是想报仇,这绝对是以卵击石!但除此之外许盈也想不到其他了,这难道还有什么好处吗?

僮儿对这种事好像有经验一些,解释道:“那伙贼人半夜突袭不错,只是敌我悬殊难道不知道?既知如此还要以卵击石,必然是被逼无奈,说不定已无隔夜之粮。这些妇孺也是依赖贼人而活,如今这般不过求活而已。”

许盈还是不懂,为什么跟着车队就算是‘求活’了。

僮儿便掀开并车帷帐一角让许盈去看:“临川王殿下身边一位裴先生吩咐的,时不时舍些粮食与这些妇孺——其实舍与不舍,这些妇孺都会跟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旦确认车队的兵士对他们没有杀意之后,这些妇孺很大可能就会选择跟着车队走。他们本来就是流民,这年头就算是讨饭也没处讨去!若是流民不能做些打家劫舍的事,就只能指望一群一群的流民汇聚在一起,然后冲击城池混饭吃了。

然后城池中的居民也会变成流民,流民队伍就这样越变越大,这也是史书中的‘蚁附’。蚂蚁很渺小,但蚁多咬死象,可见其恐怖。

但天下乱归乱,鄱阳郡这一块暂时却没有多少流民,成不了那样的气候。若是打家劫舍,之前青壮在的时候尚且混的活不下去要铤而走险,青壮都死了,剩下的更谈不上战斗力了。

这种时候跟着车队走,一来安全,不会有人不开眼地惹上这样一支队伍。二来,也是想讨饭求活——因为老百姓都食不果腹,这才说讨饭都讨不着的,但遇到这样的车队却是另一回事,只要有人能发发善心就能得救。

这也是逃难路上,普通流民一般跟着军队、豪门大户的大车队走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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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听完僮儿的说法,许盈观察了一会儿,心里算了一笔账,然后摇头道:“事办的不妥,舍的太少了,哪里养得活这些妇孺!你让仲儿姐姐安排人舍些粮食,只说是我吩咐。”

僮儿也没多想,回头就去找仲儿了。许盈没想到仲儿并没有去办这件事,而是很快来他车上找他,委婉地劝他不要掺活这件事。

“...郎君好心,咱们也不缺粮,只是这事不能开头。”仲儿知道许盈不是一般的小孩,说的话他能听懂,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并没有隐藏——说起来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舍些粮食给后面跟着的妇孺是很简单的事,也不是办事的人没经验才算少了粮食。

这是有意为之。

“如今世道大坏,流民千里,逃荒者众。若太大方了,零零散散的流民立刻就能聚拢起来。”这一片已经远离中原,也就远离了此时最混乱的地区,虽然因为人口较少、开发程度较低等原因并不富庶,但好歹大多数人能勉强活下去。

所以这一带的流民也相对较少,不成气候。

可即使是这样,活不下去的破产者也不鲜见。这些人一般的选择就是给豪门大户做佃客,这样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只是由原来的被国家、官员压榨,变成被庄园主压榨而已。这种压榨是敲骨吸髓式的,普通人只能在不断地劳作中逐渐衰弱,苟延残喘。

这种时候人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牲畜牛马之类,甚至价值上连这些都不如。

所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流民是不会去做佃客的。若成为佃客真的是一条好出路,历朝历代也不会有农民起义这样的事了。

再者说了,有的地方庄园主巴不得吸纳更多佃客不错,有的庄园主却不一定。大家都知道人口就是财富,人口在手就能耕种更多的土地,若是有特别技能的人口更是‘利润丰厚’,付出的成本相比起获得的利益简直不值一提,但账不是这样算的。

无限扩张这种事是不存在的,这个时候土地多,开发程度较低的地区更是如此,但立刻能够投入生产的土地是有限的。如果没有这些土地容纳人口,就意味着佃客要从开荒做起。以这个时候的农业生产水平,开荒的土地能够和开荒人之间能达到收支平衡都要等上两三年。

这还不能有天灾人祸。

在此之前,庄园主是要养着佃客,至少保证生存的。一个两个佃客所费不多,但对于聚拢了大量人口的庄园来说,却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都知道只要能等到收获就能获利,之后就是细水长流不断的收入,但关键是能不能等到收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粮食能不能支撑那样久?

这年头很多时候不是钱的问题,庄园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各种物资挺多的,庄园主也不见得缺钱。但是,能够让人生存下去的依旧只有粮食,而大宗粮食交易,可能是这个时代单价便宜,同时又最难做的生意了。

只要不遇到灾荒,一点儿粮食很容易买,但大宗就是另一回事了。手握土地的豪强收获粮食之后也是将其收入粮仓,而很少将粮食作为产品出售到市场上。表面上看,那么多的粮食卖出一些无关紧要,可要知道能积攒出那样多粮食的人家,往往掌控的人口也很多。

真的遇到一些不可预知的祸事,只吃不进,消耗速度是极快的!而这个时代正是天灾人祸都不少的年代,大家的‘投资理念’纷纷趋向保守。

吸纳人口如果有‘粮食链’断裂的风险,一般家族是不会进行尝试的。在这个乱世之中,不犯错其实比‘高收益、高风险’重要的多!

对于许盈他们这个大车队来说,一点儿流民没什么。路上遇到的零散流民更不值一提,但如果将流民聚拢起来了,就存在冲击车队的风险了,所以这样的事是不能做的。

知道这个时代的残酷和直面这个世界的残酷是完全不一样的,许盈听了仲儿的话愣了愣:“那为何还要拿粮食给这些人?这不是、这不是...”

许盈说不出什么恰当的形容,但他觉得这不对!他并不是刚刚来到这个时代,虽然是养在大家族的小孩子,他没怎么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但终究还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所以他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规则’。

事实上,一个农耕文明的古代社会和工业文明下的现代社会有很多事都是完全不同的,不只是法律层面,道德层面也是如此。强行用现代社会的准则去评判这个时代众生,甚至不是不合时宜,而是和说出‘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一样,至于可笑了。

所以他能够接受昨晚和流民战斗、对流民的屠杀,虽然这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不用亲自面对杀人流血——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样子,即使那些流民很大可能只是走投无路不得已,但如果不是他们这边胜了,他的下场很有可能也不会比那些流民好。

也可以接受对这些流民家小不管不顾,这些人毕竟不是临川王的责任,也不是他的责任。发善心是可以的,但是不发这个善心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是乱世,这样的人太多了,根本不是发善心就能改变解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现在这样做又算什么呢?帮就帮,不帮就不帮,这样做更像是给了一线希望,同时又不拉人上岸。与其说是行善,还不如说是另一种‘恶’。

仲儿并不知道许盈这些想法,毕竟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许盈有着上辈子作为现代人的记忆,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这个时代有很多相悖之处。所以只是解释道:“这我也是不知的,或许大王手下人看中了这些生口,想要带到临川去也不定。”

一路上零零散散收一些流民,既不会威胁到队伍,等到到了南方,规模也不会小。在南方,人口十分缺乏,想要人口是很不容易的,很多南方豪强喜欢进山清剿山民,这些山民往往才是南方土著,之所以清剿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进入庄园做工。

至于说粮食给的少了,可能会有的损耗,这倒不太被放在眼里。事实上,损耗的大都是更虚弱、更老迈或幼小的那一批,最终活下来的才是‘精华’,去了就能做工,这也算是一层‘筛选’了。

只是这样的‘入职筛选’过于残酷,完全是人命填充的‘数字游戏’。

找回了上辈子的记忆真的能让自己在这个世道活得更久,成为自己的底牌吗?虽然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潜意识里未必不是这样认为的。但这个时候,许盈忽然不确定这件事了。

比起帮助他在这个世道存活,上辈子的记忆恢复,先给他带来的是另一种很沉重的东西。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不要上辈子的记忆他或许会更适应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或许会为眼下的事情难过,却不会有喘不上气来的窒息。

其实这是这个时代司空见惯的事,如果连这也接受不了,很难说不是一种矫情。但许盈能怎样呢,这是切实发生在眼前的惨状,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或许可以理智看待,说出‘这世道就是如此’这样的话,然后当断就断,完美展现大人物的‘杀伐果断’。

但他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上辈子他甚至还没出校园,除了得了渐冻症这件事外,他的世界平静又纯洁...当这个世界的恶意扑面而来,他根本承受不住。

他承受不住的其实不是眼前这一件事,而是由这件事看到的乱世景象...在今后,他还会不断遇到和眼前一样,甚至是更过分的‘恶’。

许盈觉得心脏被攥的紧紧的,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伸进去了,不断地搅动。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胃,仲儿以为他不舒服,扶住他,投去了关心的目光:“郎君,你...”

“无事...”许盈勉强摇头,取出上午放在车中的食物:“只是有些饿了,用些饼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盈看也没看,就把剩下的那个烧饼放在了嘴里。此时饼已经凉了,羊肉馅儿有些腥膻,许盈再也忍不住,俯身吐了起来。

这可把仲儿吓的够呛,连忙照顾许盈,以为他是吃坏了肚子——但不管怎么照顾,晚上许盈依旧发起了高烧。

车队有随行的大夫,但医术并不精妙,此时面对许盈突如其来的病症也是束手无策。无法,仲儿便让人去找临川王长史,临川王就藩也是带了大夫的,仲儿不知道其人医术如何,但这种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个时候夜已深了,营地十分安静,些许响动都能察觉。营地中央临川王羊琮的车厢中却透着光,显然人还没有休息,听到外面的声音便遣人去问。不一会儿,奴子便来禀报:“禀大王,是许小郎君发高热,大夫束手无策,这才请邹大夫。”

“怎么发高热了?”棋盘一边的羊琮眉头皱的更紧:“昨日受了惊吓?”

奴子道:“似乎不是。”

羊琮摆摆手让人去查实情况,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将许盈下午的事说了。不待羊琮说什么,此时羊琮对面坐着与他对弈的青衣文士听后却抚掌而笑:“大妙!此儿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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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金根车中点着两支蜜烛,轻微摇晃的烛火照亮了摆在案几上的棋盘,棋盘上已行至中局。看得出来,黑白棋双方正是势均力敌之势。执黑的是临川王羊琮,而执白的青衣文士一般人不知他来历,只是见临川王格外优待他,这才多了些尊敬,称呼为‘裴先生’。

裴先生听了打探来的事抚掌大笑,羊琮抬了抬眉毛,平静道:“阿庆何故发笑?”

“怎可不笑?”裴先生反问,然后又笑:“大王莫非明知故问?此儿妙不可言啊!世人伤感时事者何其多,但多惜其死,此儿偏偏惜其生!”

“妙哉妙哉!”这样说着,裴先生棋也不下了,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那位许小郎君!”

羊琮知道裴先生颇通医术,说不上国手,却也曾机缘巧合下得一位神医点拨,在某些病症上他的手段极有效验,也不阻止,由得他去了。只是金根车车门咯吱一声关上时,他对着前方出神了一会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另一边,裴先生在奴子的带领下去了许盈的车,此时邹大夫已经在诊治了。邹大夫的医术不能说差,但在这个时代不算差的大夫也不见得能治好病,即使这病症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不算复杂。

毕竟这可是感冒致死率都极高的古代!

邹大夫只能保证尽力而为,他这种没法给准话的说辞显然让仲儿有些不安,但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又不能得罪马上要给郎君治病的大夫,只能勉强压下不安。就是这时,裴先生来了,抬手道:“我来看看小郎君。”

仲儿在车队见过他,知道他受临川王优待,虽觉得他来这儿有些奇怪,却也不敢阻拦。

裴先生望闻问切一番确定了病症,这个时候仲儿也瞧出来了,这位裴先生应该也会岐黄之术。见他没有像邹大夫一样说些云山雾罩之语,而是干净利落吩咐准备哪些药材、如何熬制,心里先有信心了一些,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是有本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仲儿倒是不担心他乱治,若无把握,此人何必出头呢?平白得罪许氏么?

裴先生让人去熬药,然后又拿出一盒丸药:“一日一丸,每次服下半枚。”

仲儿赶紧恭恭敬敬接过药盒,取出里面药丸,都是樱桃大小的丸子,分出半丸之后喂许盈服下。此时许盈神智不太清楚,好在吞咽之类只需要本能,问题不大。

仲儿喂药时,裴先生左右打量,发现车里放了几卷《说文解字》,微微一笑——《说文解字》正是汝南许氏许慎倾尽毕生心血的大作,对于文字有一个总结性的归纳解释。不过这部书并不适合儿童识字启蒙,如今孩童启蒙要么使用李斯所作《仓颉篇》,要么就是更加便捷的《急就篇》。

能拿《说文解字》给小孩子看的,也只能是汝南许氏了,毕竟这也算是他家家学。

其中有一卷书似乎是因为今日的混乱,不知什么时候被碰落到了地上,而进进出出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裴先生伸伸手捡起书,却发现书下有一块白色手帕,上面还有些墨迹。

拾起来在烛光下一照,字不多,裴先生只需要一瞥就能看清,但在看清之后他却有些怔住了,默默收回了这块手帕,将其放入了袖中。看似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插曲,实际上他的态度又郑重了些。

他一开始决定过来为许盈诊治,一方面确实是觉得许盈的表现很特别,引起了他的兴趣,另一方面也是无事可做,本来就愁没借口结束棋局,干脆就趁此机会溜之大吉。许盈的表现有趣归有趣,但也仅此而已。

天下有趣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裴先生不至于每一个都要关注。

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裴先生在许盈身边照看了一会儿,服完药的许盈情况稳定了很多,这个时候仲儿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而裴先生并未在意她的变化,只是在这个时候松了一口气,告辞离开。

一夜未眠,裴先生第二日几乎是睡在车上度过的,直到肚子饿的不行,已经是午后了才醒来。

醒来时,僮儿早就准备好了洗漱之物,为他忙前忙后,一边忙还一边抱怨:“先生如今昼夜颠倒,岂是惜身之道?明明是先生自己说的,为人首重惜身,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了,还能做什么呢?”

洗漱完毕的裴先生捧着米粥,听了僮儿的话却是摇头,郑重道:“你这僮儿又懂得什么!惜身是为了留着有用之身,待要紧时使用!该出力时不出力,留着这皮囊做什么?百年之后还不是一抔黄土!”

“哦?孤倒不知昨夜算是要紧时了!”一道声音在车外响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然后就有人开了车门,这样不打招呼随意进出裴先生这车的,也只有临川王羊琮了。

僮儿恭恭敬敬地请临川王进来,然后就很知趣地离开,将车厢内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裴先生捧着碗大吃,先是不言语,然后忽然没什么征兆就停下筷子,道:“小人恐怕无法与大王同去临川了。”

羊琮挑了挑眉:“言而无信?”

裴先生一开始吃的很快,现在渐渐慢了下来。听临川王这样说,倒是不怎么脸红,只是笑着道:“大王可别如此说,当初本就说好了,若裴某无处可去,便暂寄大王处。可要是有了去处,大王便任裴某自行离去的。”

简单来说,羊琮就是‘接盘侠’,大写的备胎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你如今就有去处了?”羊琮的语气既玩味又不以为然。

“大王这话说的,仿佛裴某真的人憎狗厌一样。”这话就是玩笑话了,羊琮很清楚‘裴先生’是什么人。这位原来也是大家族子弟,年轻时名气极大,智计过人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如今虽然名声不显,但那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行,而是他有意收敛了锋芒。

他如果想要谋个去处实在是太简单了,得到重用也轻而易举。

只不过,他其实是很挑的,一般地方他不会投!良禽择木而栖,他的心思大着呢!他想要结束这个乱世,同时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能做到的事,他需要选择一位名主辅佐。而跟着羊琮去临川也只是权宜之举,羊琮并非他的选择,但是在众多选择里这位算是比较好的了。

但羊琮身上始终没有他看重的特质,他并不觉得羊琮能够结束乱世、开创盛世!

所以一旦见到自己的名主,他肯定要跑路的——这么说的话,好像连备胎都算不上了,更惨了...

但羊琮好像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对裴先生如今的情况感兴趣:“阿庆是说真的?忽然改变主意...这其间也未见外人,唯一变数是诊治了孤那许家外甥,可别与我说,你看中了他!”

裴先生满脸灿烂微笑:“正是许小郎君!”

“一小儿——”羊琮嗤笑一声,但话没说出来就被裴先生打断。

“有志不在年高!若活的岁数越大便越好,在下也不必蹉跎到如今,去打探何处有百岁老人不就万事大吉?”裴先生伸出一只手指,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这许小郎君都六岁了,将来何种样子我已心中有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裴先生说的笃定,羊琮却知道这些都是他做好决定之后才想到的!看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实际都不是能起决定性作用的道理,与其说他这是在说服别人,还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坚持这个决定。

见他如此,羊琮倒也没有了原本的不以为然,有了一些好奇心——对于自己不被裴庆裴先生真名看好,他其实是不太在意的,这大概也是裴先生选择和他去临川的原因之一,这样比较方便‘脱身’么。

羊琮并非一个权力欲过重的人,事实上他对这个天下也没有什么进取之心。但他又不是一个什么想法都没有的宗室,对于这个天下他也会常常叹惜乱世板荡,国不国、家不家。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其实更接近忧国忧民的士大夫。

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读书人,那倒是好了,可以去实现士大夫辅国秉政的理想。但他偏偏是个宗室,还是先帝之子、当今天子的弟弟,以大周皇室之间的猜忌,他一旦表现出了政治上的企图,反而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你就如此看好这小儿?不后悔了?”羊琮反问他。

裴先生一抹嘴,碗筷往案几上一扔,人往身后隐囊上一靠,随意道:“在下行事起手不悔!”

“这可说不定,昨日棋枰之上你都悔了几回了?”羊琮其实明白裴先生的意思,但偏偏要这样说。

裴先生扯了扯嘴角:“棋枰上已悔完了,为人行事上再不悔!”

这样说着,裴先生将收在袖中的手帕取了出来:“大王瞧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裴先生取出的手帕正是在许盈那里捡到的那一方,手帕上只有这短短八个字,一眼就能看完,但羊琮却看了好久,半晌不说话。

“字好,写得真好,不像是个孩子写的。”裴先生自顾自地说道,好像是在说字写得好,但两个人心知肚明,他说得分明不是字。

这几个字是许盈写的,昨日知道的事情让他心里根本平静不下来,动笔写几个字也是心里感受到了巨大的沉重与茫然,又无处倾泻,差不多是有感而发。许盈从小随父亲在道观里生活,父亲平常写字都是用毛笔,他的软笔书法是在道观里打下的基础。

后来也因为兴趣特意学过,一开始都是同样的打基础,后来学的多了这才学了褚体,学了褚体之后再学瘦金体。此时写字倒是没用什么瘦金体,一个是他心里知道如何运笔,手指却没有那样的力气,也没有那样灵活,另一个心中烦闷不得排遣时也没心思小心运笔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写出来的几个字也能看出字体、框架了,在这个书法连第一个黄金期都还在酝酿的时代,显得极其出众——这既是因为字体框架上的审美,也是因为他对于运笔的记忆和技巧让他比普通孩子的字好太多。

然而,好的字只会让裴先生称赞,却不会让他重视。如今天下动乱,天天都在发生最可笑、最大逆不道之事,别人或许会很欣赏这些漂亮的、风雅的东西,实用派的裴先生却觉得这是‘无用之物’。

他赞的是字字句句的真意,也只能是其中的真意。

“上下八字,字字血泪,平常人说都说不出来!”此时的裴先生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眼睛里却全是肃然起敬:“天下叹兴亡者多,大多不过惜其亡,就连这惜其亡也只是表面功夫。能看到天下兴,于黎民百姓依旧是苦的有几个?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裴庆想到了很多,这个时候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狂热。

他离开洛阳的原因有很多,为了避开随时可能发生的政治动乱只是其中的主要原因而已。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曾与白马寺的大和尚道别,他不信僧道,只是与这大和尚有几分投契,平常交往颇多。

临走前,大和尚执意为他卜筮一番,朋友好意难以拒绝。而最后的结果也简单,总共只有六个字。

‘佳谶,南去大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本是不相信这些的,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或许冥冥之中某些事自有定数。其实从他南来开始,他就离自己的目的很近了,只是一直没有察觉而已。

“非常人有非常事,许小郎君若日后发迹,在下夙愿也可了了。”裴庆并不会怀疑许盈是随便乱写的,这种话本来就是随便乱写都写不出来的。退一步说,这话是许盈从哪里听来的,他一个小孩子这个时候能感叹来,那也是一样的。

裴庆看重的又不是这几个字中蕴含的才华,而且单拿出这几个字来说也说不出什么才华,他看重的是生出这样念头需要的特质。

他在许盈这一个小孩子身上看到了别处看不到的东西...或许有的人大权在握,或许有的人智计无双,或许有的人富可敌国,无论是哪个好像都比许盈更接近他的目的。但裴庆偏偏不这样觉得,在别人那里他想象不到天下会落到这个人手里,哪怕是时势所至,到了这人手里,他也想象不出在这人手里会有天下太平之景。

但在许盈身上他看到了这种可能性,即使这个孩子还年幼,他手上什么都没有。

“有这样的念头不一定能成势。”羊琮既没有肯定这句话,也没有否定这句话,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真话。

天下各种想法都有,关键是能不能将想法变成现实。

裴庆但笑不语,有些事就不用摆在明面上说穿了——许盈还是个小孩子就能有这样的感悟,就算不用引导,将来也非池中之物!更何况他现在已经选了许盈,自然不会不去引导。

至于说这个过程中别的困难,裴庆这个时候都懒得去思量这个!

这是很反常的,他心心念念的天下统一、太平盛景可不是有理想就能做成,各方面的条件都有要求。他又是个实实在在的实用主义者,并不搞虚头巴脑那一套,不可能不去在意这些。

但这个时候他是真的不在意了,他现在才明白,他挑了那么久的明主,到头来并不是要最符合他想象,有他预设的一切东西。事实上,他要的只有那难以衡量的一点,只要有这个,其他的也就是锦上添花,不那么重要了。

“许小郎君甚好!当初夏武帝起事之初败走平城,处境如何?亦有天下英豪来投,如今许小郎君的处境不知胜过夏武帝多少!锥在囊中,必然要破囊而出,锋芒毕露的!前人尚能识英雄于草莽,我裴某连前人也比不得?”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裴庆也是豪情万丈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的是夏侯家起势前的旧事,夏武帝当时一败涂地,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但就是这样,依旧有不少英才去投奔,这些人后来也成为大夏的开国功臣,公认的一时豪杰!

“许小郎君年幼,表面看是弱点,其实也有好处,方便蛰伏。如今瞧着天下虽然乱,但真要诸侯争锋,少说也还有十几年!到时什么事都还来得及。再者,年幼还未受教,这才好教导...”

羊琮听裴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倒是不为他老说天下将乱之类的话而生气...虽然现在天下名义上是他羊家的,若被裴庆说中了,就是说大周国祚不长,羊氏命不久矣——事实上,他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看看他家是如何得位不正的,又看看他的兄长是如何你杀我、我杀你,互相戕害,然后才有最后的胜利者登上皇位的。就算羊琮姓羊,也不好说自家能开创太平盛世,说了也不信!

裴庆敢在他面前说这些,也是因为两人从小相识,有些事早已知根知底,知道他不会怪罪。

相比之下,他觉得裴庆现在的状态更值得在意——貌似裴庆现在数的都是许盈这个小孩子的好处,有这些好处在,他选择许盈是很有道理的。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些好处不是裴庆做选择的‘因’,而是做出选择后的‘果’。

他已经决定就是许盈了,所以才看他什么都好,同时这些好处也能进一步证明自己没有选错人。

“虽是小儿,却是意志坚定之辈,只听他作《竹石诗》就知了,好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初听觉得好归好,却未深想,如今看来,分明豪情万丈,全然是舍我其谁!”

羊琮知道,裴庆是劝不回来了,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从小认识的朋友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性格。如他所言,起手不悔。

就在裴庆侃侃而谈时,外面忽然有了些不寻常的吵闹。

羊琮懒得再听裴庆在这里花式‘吹盈’,干脆走出了车,招来侍奉自己的内侍:“发生何事?”

内侍忙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是流民内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到是流民内讧,羊琮先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就在羊琮准备回自己车上时,因为暂时歇息而停在路旁的车队,某一区域忽然又躁动了起来。内侍下意识道:“咦?那不是许小郎君的车驾出么?”

羊琮忽然住了脚,大步流星向出事的区域走去,后面的内侍追都追不上!

亲兵怕出事,连忙跟上了十几人。等到羊琮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可能和他想的不一样,一个看起来大概十岁出头的孩子,或许更小,毕竟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总是格外瘦小一些,怀里还抱着一个最多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衣衫褴褛、满面尘土,扑倒在了许盈车驾前。

“小人关春,愿卖身贵公子,只求活命!当牛做马,无怨无悔!”那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还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声嘶力竭地喊道。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部曲阻挡中突围出来,靠近车驾的。

这时有人过来向羊琮禀报这件事——这个小孩子并非那伙贼人的家小,是后来聚过来的,本来就有些受排挤。何况他带着的另一个小女孩还病的半死不活,刚刚趁着他去打水,其他人就商量要不要小女孩一咽气就偷来吃。

商量时这孩子就回来了,听了个大概。或许是意识到在流民堆里实在是活不得了,这才想到做投献的尝试...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要试试看,不然也没别的路可走了。或者说,有别的路可走的话,是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大概是慑于这孩子的凄厉,一时之间部曲竟没有上来拉走他。

忽然,羊琮见许盈的车动了,一个幼小的孩子推开车门。他本人还病着,脸色泛红,这不是健康的血色,而是高热退下后还在持续性地低烧。身穿雪白的绢裙,披着一件假钟,额上勒着抹额防风。

跌跌撞撞的,差点儿直接跌下车去,还好立于车旁的僮儿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许盈看了看不断磕头的男孩,还有他放在一边生死不知的小女孩,声音有些哑:“...收下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车队已经走到了一片旷野,秋风萧瑟,万物由盛转衰。

这一日又刚好是阴天,天阴沉沉的,云压的很低,似乎随时都要大雨倾盆。周围是闹哄哄的流民,就算被部曲们制住了,流民或是争吵、或是求饶乞怜的声音依旧。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还是一个生着病的孩子的声音,实在微不足道。

但羊琮听的清清楚楚。

那孩子此时声音嘶哑,根本不像个孩子,重复了一遍:“收下他!”

然后就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被僮儿和车夫扶到车中,忠仆们声音急促:“去请邹大夫!不不不,请裴先生去!”

羊琮皱了皱眉,对身边内侍道:“去请裴先生。”

内侍领命而去,羊琮的目光又落在了许盈的车前,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跪在车前手足无措的少年已经被许盈身边的人拉到了一边。问了一点儿身份来历——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乱世之中这种事太多了,其实都差不多。

顺便安排了这个小子。

又过了一会儿,裴庆已经为许盈诊治完毕,重新安排了药剂。这次从许盈车中出来的时候羊琮叫住了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倒不记得他体弱至此。”

在此之前羊琮统共见过许盈两次,其中一次还隔得老远,并不能算真正见面。他对许盈的了解只在于他的父母兄姐是谁,其他的就泛泛了。

许盈的身体确实有些弱症,但富贵人家的孩子有些许弱症并不算少,因为此时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生命力不强往往很早就会夭折,也来不及‘病歪歪’的——但许盈绝不是弱到大夫说‘长不大’的那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正这次发烧之前,许盈这一路并没有在舟车劳顿中病倒。

怎么这次就这样反反复复,看着颇为惊险?

“他患病并非因为外感风邪之类,而是从内而来。”裴庆有些焦躁,这个时候他已经代入另一种身份,视许盈为自己的‘主公’了,小孩子生病在这个年代很容易死人。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以他现在的念头来说难以理智看待,患得患失是难免的。

裴庆又揉了揉眉心:“心思太重,垂髫小儿想那么多做甚?”

“若是一般小儿,你也不会放在心上了。”羊琮随口应了一声,并不把裴庆的话放在心上,也没再在这件事上说什么。只是又两日,将要乘船渡江时,正逢许盈初愈,裴庆去给许盈诊脉,他也随之一同前往。

许盈病了这两三日,虽然现在病好了,脸上看着却还是有一丝病容。裴庆和羊琮到的时候正好一拨人走——许盈来南方虽然是蹭了羊琮的车队,托他一路照看,但不可能到了南方还赖着人家。

另外,如果让许盈小小年纪就独居,这也不好。大族家主的郎君总不能关起门来过日子,或者说哪怕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也不是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他身边若只有奴仆,有些事总是不方便。

所以同行的还有一位许氏旁支的长辈及其家人,这位许氏长辈颇有文名,但又不至于闻达四方。一同去豫章,一方面总能充作半个长辈,另一方面也能给许盈启蒙,不至于误了读书的事。

刚刚送走这一拨,羊琮和裴庆便来了,婢女仲儿哪里敢懈怠,事实上两人一来周遭便有一圈人行礼。只有许盈,因为初愈还躺在锦衾之中,起身的功夫慢了半拍,被羊琮居高临下给按了回去。

许盈听到一个年轻又沉稳的男声:“躺下罢!”

许盈又不是真的礼节学迂了的,既然对方给他省了麻烦,他自然也不会推辞。这时裴庆又让许盈伸出手来,他还要确认一下许盈的脉象。一边诊脉,他一边与仲儿说话,说的是许盈的日常情况,判断有无不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羊琮在一旁看着,忽然道:“你那日救了两人,还记得吗?”

许盈不太明白这位临川王在说什么,他又不知道羊琮看到了那天的事。这样没头没尾一说,病了几天的他没有反应过来是很正常的。羊琮见他神色迷茫便提醒他:“不是你说收下那二人的?”

许盈这才反应过来,但却依旧默不作声。

羊琮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问了许盈一句:“你自觉此举有益?”

两人都没有发觉,他们对话时的态度完全不像是一个长辈对着晚辈,完全是同辈的口吻。

许盈自己做惯了成年人,也不觉得羊琮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也知道羊琮问的是什么。此时又听羊琮道:“天灾人祸,饥民遍野同河汉之星,时风大坏,贼子难计如恒河沙数!天下乞活者几何?千?万?你这小儿举动,连九牛一毛、杯水车薪都算不得!”

说到这里,羊琮以一种很严厉的目光看着许盈:“难道你小小年纪已学得洛阳群臣的做派,知道行事以邀名为要了?”

前面还好,说到后面简直是一种指责了,一般孩子要么是听不懂当然,听不懂这种话的孩子往往也不会招来这种话,要么就是手足无措起来。

而许盈,他很平静。这种平静并非是因为他问心无愧,或者心理素质极佳,并不会因为羊琮几句话就被击溃心理防线。而是因为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在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过了!

“舅父此言...”许盈说了几个字,然后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羊琮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很干净的眼睛,还不同于小孩子的那种干净——小孩子的干净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

许盈轻轻摇头,没有解释什么‘邀名’的话,只是道:“我知道世上受苦的人千千万万不止,该有百万、千万人乞活,救一个人除了让自己良心好受些许,于天下而言连沧海一粟都算不得...但...但还能如何呢,舅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一双这样干净的眼睛看着,羊琮忽然感觉到了极大的心虚,甚至躲开了许盈清澈的目光——他明白许盈话中的意思,是的,除了做这一点点眼前看到的事,救眼前看到的这一个人,他又能如何呢?

不只是许盈,这样的事就算落到羊琮这个成年的宗室亲王身上,他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羊琮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却来质问一个孩子?这确实是令人心虚的——但他心虚的其实不是这个。

他心虚的是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正是因为做不到才去逼问一个孩子,以为可以从别人那里‘毫不费力’地得到一个答案。或者相反,什么答案也得不到,以此让自己好受一些——不是自己不想伸出手,而是伸出手了也毫无用处。而且这样想并不是他消极,而是其他人也如此!

“舅父...”这个称呼有些生疏,毕竟两人之前也没见过几次面。许盈抬头看着羊琮,但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而是有些出神:“救一人与一人不救,于天下亿兆而言实无殊异,但、但我非得救他不可啊!”

许盈上辈子的记忆回归后,他已经被这个时代给惊吓到了,他分明感受到了强烈的格格不入。人不只是人,而是属于自己成长的社会的人!哪怕同样都是现代,从和平发达的现代国家进入军阀混战的第三世界国家,也要面对完全不同的三观,完全不同的生活,并由此产生强烈的内心冲突。

更别说现在是穿越了近两千年的时光!连联系自己熟悉的那些人和事,想要找到明白自己这种茫然的人都做不到!

当他亲眼目睹有流民为了一捧粟米拿石头砸死人之后,之前种种堪称‘温和’的冲击一股脑爆发了!暗红色的血一点儿也不鲜艳,特别是黑压压的天空下更让人透不过气来,那一瞬间他觉得空气就像是那个人头上的血一样粘稠。

最后一点点‘侥幸’,最后一点点隔着窗户纸的‘模糊’统统消失了,他不得不亲眼目睹,甚至亲手抚摸这个时代的鲜血、残酷。

那时他甚至来不及生理性不适,就像是一只被卷入了海上波涛的小船,被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推上去又砸下来,那一瞬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头脑一片空白,浑身无力,像个即将跌入深渊的人。

恐惧又什么都做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那个叫关春的少年求他救他,仿佛是一根绳索。他拽住了这根绳索,不说从此回到了人间,至少不会立刻掉下去了——所以他非得救他不可,他其实不是在救那个少年,而是在救自己!

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他至少还可以救这个人...在这个世道,到处都是他眼里‘不正确’的事,或者说,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在他眼里都是不正确的!而如果这个世界都不对,至少他不要跟着不对,至少他可以做自己眼里正确的事。

于是得救了!

许盈的眼睛里有一种让羊琮这个成年人也半懂不懂的东西,他听他说:“没有差别这不是什么都不做的道理,而且真的没有差别吗?”

“做和不做,又怎么会真的没有差别呢?哪怕是亿兆分之一与‘无’,这也是有差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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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滚滚长江,这确实是华夏历史上一条十分重要的河流,只不过她在历史上粉墨登场的时间还没到。

华夏文明的核心前期在黄河流域,等到江左风流荡史书,那要到唐宋之后了。在这个江南第一次大开发的节骨眼上,长江对于中原地区的人来说远远比不上黄河,只能说是四渎之中的‘小弟’。

这还不是她的时代。

不过,即使是这样,长江的重要也是有目共睹的。这里此时或许并不是什么黄金水道,但却是分割南北的‘天险’!若在南方建立小朝廷,天然就要安全许多...当然,这样的天险要发挥作用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野心家们没有把江南放在心上。

当江南成为重心,成为帝国的‘膏腴之地’,那么不断膨胀的野心会自动填平长江天险——其实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了,人类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在一千多年后即使是海洋也可以填平,更不要说只是江水滔滔了。

在这个时候,长江是北地人士南渡时必要经历的,不然南去也不会说成是‘南渡’了。

早在出发时就有人先一步来到这边准备,等到临川王羊琮一行来到渡口,船只早已准备齐全——他们可是大队人马车辆,还有大量的行李,不是寻常渡船能渡的,如果不提前准备,在这渡口又要耗费时日!

为了渡船,许盈身边的人都很忙碌,这又是许盈陌生的事了。如果是上辈子,渡过长江无论是走跨江大桥,还是坐渡轮都是很简单的,花钱不多、耗时也不多...但如果是这时,人力物力还在其次,关键是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好在他们人多,又有本地刺史派出府兵水军一路护卫,这方面的风险压到了最低。

而就在许盈一行人忙着渡江时,收到信的豫章园墅也忙碌了起来。

此时的江南相对于中原地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人口密度’差异巨大!即使是一千多年后,人口密度依旧是衡量一个地区发展程度的重要指标,更不要说是古代了!古代的大多数生产活动都依靠人力,甚至是只能依靠人力!这种情况下,人就是一切,这可不是说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方在这方面远远落后于北方,以此时不太精确的人口普查来看,大约也就是五百多万生口。又有一些豪强大户隐匿人口,实际的人口或许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儿去——南方的地方豪强也强势,但地广人稀,隐匿人口不像北方那样厉害。

北方即使是经历了大量兵灾,此时的生口也应该在两千万上下,而且这其中还囊括了大量‘精华人口’。

但即使是这样的南方,也有一些地区相对发展的好一些,相较于北方并不落后。南方的落后是平均之后的产物,毕竟这里地广人稀,还有很多地方是没有开发的原始区域。

比如说三吴精华区域,早在东汉末年‘七国争霸’之前就已经完成了初步开发,单以郡县来说人口不会比北方中原地区少,开垦田地也很多。而‘七国争霸’时又有南方政权建都建邺,以三吴为后花园,成为基本盘,这里的经营就更进一步了。

到了如今,三吴已然是江南精华,很多时候北地说起江南也就是一个三吴了。

然而事实上,除了三吴,江南还有其他地区也开发的不错,譬如说许盈这一次的终点豫章郡南昌县。

豫章郡很早就被经营了起来,设立‘豫章郡’是汉高祖时没错,但这块土地并不是凭空设郡,而是在原有的庐江郡等地上分割合并而来。之后这里又屡次合并入诸侯国之中,经营颇好,再加上地理条件优越,此时已经是江南地区非常重要的地区了。

南北要冲、人口汇集,逐渐兴盛。

许家为了给许盈在南方安家,在豫章郡郡治南昌置下了一所园墅。这所园墅位于南昌城外南面,因西边修建了一陂塘,所以命名为东塘庄园——陂塘是此时南方正兴起的一种水利设施,利用陂塘恰当的话可以得到大量肥沃土地,哪怕是国家力量衰弱,做不了大工程,地方豪强也愿意资助一部分,这对他们肯定是有利的。

东塘庄园是一个很成熟的园墅,早在许家买下之前就有人经营了。只是庄园所属的主人并非什么势族,只是寒门而已,所以经历政治动荡,一下就败落了。这之后家产被瓜分,本来这座园墅已经被当地豪强当作了囊中之物,但却没想到一下被许家捡了便宜。

也不能说是拣了便宜,为了拿的安稳,许家是和当地豪强做了等价交换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得到这座园墅之后,许家就转移了一部分佃客、衣食客来,和原本留下的一些佃客合流,又安排了一些管事、门人、典计打理这里,使之更进一步得到开发。等到一切都妥当了,这才送许盈过来。

在东塘庄园的管事等人都知道,他们管理这里并非天高皇帝远,只是前期来整治的而已。等到一切完备,主家小郎君便会来此长住——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所以接到信件说小郎君已经到庐江了,并不意外。

只是打点起上下,尽力不出纰漏而已。

又几日,又有信件送来,这时不只是送信人,还有两骑兵一起到来,他们原是临川王亲兵中的前哨,过来打探情况,安排后续事宜。

“明日大王与小郎君便到?”似乎是为这个速度感到惊讶,管事邹大安置好送信人和骑兵还嘟囔了几句。不过也没说太多,而是抓紧时间做更多准备——不只要为小郎君接风,还要招待临川王这位贵客!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忙忙碌碌中,是夜,东塘庄园的几个管事都差不多熬了一宿,只在天快亮的时候稍微眯了一会儿。然后就是在庄外等待,既然不知道车队抵达的精确时间,那就只能一直等了。

车队抵达东塘庄园外时,已经是午后了,昨晚一夜未眠的管事们正值最疲倦的时候,这时却不得不抖擞起精神来。他们先接到了一队前哨骑兵,从骑兵那里得知大部队还有一刻左右就到,这给了他们最后一点儿时间做准备。

这点儿时间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就能提振提振精神面貌了。

几位管事站在最前面,其中又以邹大这个大管事为尊。几人都穿着差不多的青色丝绸衣裳,发髻上戴幞头,脚下着布履,这样的打扮在势族奴仆之中非常常见。只有邹大腰间有一枚深色碧玺带钩算是贵重,带钩是踏云虎的造型,雕刻寥寥几笔又生气不断,显然很名家所制。

此时男子所用带钩是非常重要的,也算是非常隐晦地表明了身份——带钩一般不会大的夸张,大多数还很小巧,若是本身材质不属于特别耀眼的那种,不注意看是很难察觉的。而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本来就喜欢这种低调的炫耀。

普通人根本用不上带钩,材质一般的带钩像势族管事之流也能用的起,但一般没人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别的意思,就是身份上‘不恰当’。

几位管事身后则站着他们的心腹并典计等人,也算是东塘庄园的‘中层管理人员’了。至于真正的底层人员,除了准备迎接的,都不在场。一方面是身份不够,另一方面也是庄园中有做不完的事,有些岗位离不得人。

等了一上午,几位管事偶尔还能活动活动、休息休息,其他人哪里敢!到了午后站的都有些头晕眼花了。所以这个时候车队到来,最高兴的就是他们!至于之前心中小小的紧张和疑虑,至少此时是想不起来了。

车队出现在庄园外一条大路尽头,很快就近了。这回羊琮没有骑马,而是从车中出来,虽然没有穿着象征亲王身份的服饰,只是一身便服,却因为其不怒自威的气场让迎接的一干人等毕恭毕敬,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

众人纷纷行礼,羊琮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身后:“这是你家,还不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穿青绢深衣的垂髫童子才从车上慢吞吞下来,因车厢太高,还得旁人去扶——羊琮看不过去,伸手将他拎了下来。

众管事之中只有郭虎多次见过许盈,虽然一年没见,小孩子变化很大,他却是不会认错的。先于众人行礼问安,众人觑着郭虎如此也连忙道:“小郎君安!”

许盈也认出了郭虎,郭虎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和名字不符,他生得清清秀秀。他父亲颇受许盈父亲许勋信任,他少年时就在许家宅中行走,有机会接触到内院,还给许盈母亲杨氏做过一段时间的车夫,许盈因此见过他好几次。

虽然没说过几次话,却是眼熟认得的。

所以许盈一眼扫过这些陌生管事的时候在他身上目光停留的最久,但许盈并没有因此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东塘庄园原本就是一新兴寒门的居所,所以兴建的十分完备,有相当适宜居住的建筑群。

这个时代有所谓的寒门和势族的说法,但‘寒门’可不是日后说的‘寒门子弟’那么简单!事实上,寒门已经比很多普通黎民百姓地位要高了!寒门至少还有家谱之类的东西证明传承,寒门子弟往往也是读书的,而这些普通老百姓并不具备。

另外,有些寒门还非常上进,比世家大族要有活力的多,敢于在政治风波中下注,也非常精于经营产业。所以,不少人家虽说是‘寒门’,实际上日子富贵,比一些清贫的势族更加富有。

东塘庄园原本的主人就是这样一个寒门,发家之后虽然名下经营各种产业,但在这个年代最重要的产业当然还是土地!这不一定是最赚钱的,可在时人眼中这就是立身之本,是最可靠的家财!

在这些土地中,东塘庄园是其中之一,也是最重要的,因为阖族上下都聚居在此。

大概是有一次做好,今后不必再费心扩建、修补的想法,这里主人居住的建筑群规模很大,材料上乘,许盈被引进庄园中的时候抬头就看到梁上用鲜艳名贵的颜料画着各种吉祥传统的图案。

大概是这些建筑物落成不久的关系,看上去还很新,完全不同于许家在洛阳时的宅邸,华贵是华贵,仆人也勤于打理,却还是常常让许盈觉得太老旧了,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非要说这里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前代主人的品味不算太高明,很是暴发户...之前过来收拾这里的管事们应该已经调整改动过了,但还是有很多细节透露出了这一点。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改的过来的了,得新主人于日常中一点一点改变。

许盈和羊琮被请进了园中,安排的人显然十分老到,并没有引到正院中去,而是先给他们安排了房间。不只是他们,凡是重要人物都单独安排了屋子,至于奴仆婢女马夫兵士亦有去处。

这个时候一路舟车劳顿,无论是什么招待都不会让人满意,还不如让人好好休息一会儿。

许盈踏入房间,就有园中婢女端来热汤为他洁面。等到他清爽了一些,屏风后的浴桶也布置好了,沐发浴身一番浑身松快。这个时候又有人送来各种水果,待会儿要用餐的话这个时候吃了填肚子的食物似乎不太好,可要是考虑到一路劳累腹内空空,让人饿了肚子就更不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是水果最相宜,只要不是吃的太多,一点儿也不耽误之后用飨食。

现已是深秋,许多水果都能吃的到,许盈面前摆了一盘橘、一盘切开的甜瓜、一盘荔枝。别的也就罢了,荔枝倒是让许盈有些惊讶。

“此时尚有荔枝?”

荔枝是夏天的水果,这个时候又没有现代的种植条件、优良品种,还能吃到荔枝?

送水果来的婢女暗暗惊讶于许盈认得荔枝...荔枝在益州、岭南都有,但对于中原地区的居民来说就十分陌生了。主要是这个时候运输条件差,新鲜水果保鲜期又很短,如果不是去过原产地,一些地区特有的水果外地人往往是不认得的。

哪怕是知道此物,也不见得能和实物对照起来。而现在看许盈毫不迟疑地指出了荔枝,显然是十分熟悉的。

婢女暗暗记住这一点,只觉得这位以前没见过的小郎君果然比传闻中还要得宠!

若是身处北地想要吃到荔枝,那代价可就大了!哪怕是许家这样的大族也不可能专门做这样的营生,至于偶尔意外获得荔枝,必然是要奉给亲长。小郎君要是见过吃过的,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婢女温声解释:“禀小郎君,岭南湿热,此时亦如夏日。有岭南人培育良种,令荔枝晚结实,此时亦有荔枝,只不过十分难得!”

其实从岭南到豫章路途依旧很远,但两地之间可以走水路。如果是走水路的话中间只有很短的一段陆路,此时的水路相对于陆路在速度上具有压倒性优势,所以如果是有财势的人家,吃吃荔枝龙眼什么的比江北居民要容易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盈对于婢女的解释并不意外,古人其实也有培育良种的意识,并且在这个时期得到了许多丰硕的成果。只是在得到良种之后,这些人往往敝帚自珍,将其视之为发家致富的凭借——这本身没什么,只是乱世之中,即使是王朝更迭都是常事,更别提其他了。

经历天灾人祸,没有被传播开来的良种就这样毁灭的例子太多!

而得到这些良种往往具有运气成分,日后也难以复制,所以很多此时史书上记载的良种都失传了。

这种荔枝说不定也是其中之一。

许盈说话时已有婢女净手之后给他剥橘子、剥荔枝,许盈要自己伸手,仲儿却摇了摇头:“郎君仔细污了衣裳。”

想到丝绸难以清洁,也不耐洗,弄脏了是更大的工作量,许盈讪讪地放下了手。

剥橘子的是刘媚子,剥荔枝的是吴女,两个人都剥的又快又好,剥出来的果肉十分完整干净——这个时候的果种不如现代的,很多水果果肉与果皮之间比较紧密,没那么好剥,若让许盈自己动手是绝对做不到这么好的。

刘媚子还格外有巧思,将橘子上白色的筋络也撕掉之后,一瓣一瓣的橘子在圆盘中摆成了花形,好吃又好看。

吴女则是细心又利落,用小刀剖开荔枝肉,然后刀尖轻轻一转,荔枝核就拨到了旁边一个小碗中,只剩下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整整齐齐地放在一黑瓷盘中。

许盈上辈子吃惯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倒是不觉得吃几个水果如何。反而格外看重这处理水果用到的人力,这样细致周到,在享受之余又有些不适应——这倒是和时人相反了,此时什么都不便宜,唯独人便宜,人力一向不被人放在眼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边,受到差不多款待的羊琮显然更符合当世之人的普遍反应。沐浴之后正半闭着眼由婢女梳发,此时送水果的婢女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裴庆。

裴庆在一旁的独坐上坐下,看了看送来的水果,道:“到底是大王受优待,这荔枝我就没有。”

他倒是没说这不是待客的礼。

此时很讲究待客礼仪,一般来说如果家中拮据,麦饭蔬食也可以,并不会有人一定要求鱼肉。忌讳的是主人自己吃肉喝酒,却给客人不一样的待遇,或者将客人的待遇分等级——此时的人不如汉时性烈,但也很讲究荣辱,为了这种事结一辈子的仇一点儿也不奇怪。

但现今情况又不同了,在一般人眼中他是跟着羊琮的,属于羊琮的下属,待遇相同反而是另一种失礼。

不过,他那里之所以没有荔枝,也确实是因为荔枝难得——这个时节的荔枝本就难得,还要从岭南送到豫章,这就是难上加难了。

羊琮微微抬了抬眼皮,旁边的侍女此时已经剥好了橘子,见他目光放在甜瓜上,立刻又有人将切好的甜瓜送到他嘴边。

“说来...世家大族一惯侈汰,连皇家也比不得。”羊琮目光挪到荔枝上,看不出喜怒地道:“荔枝?说来孤竟从未品尝过。”

裴·世家大族出身·吃过荔枝·庆干笑了几声,赶忙道:“在下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品尝过...哈哈、哈哈。”

其实羊琮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钱的世家和寒门此时在物质上的享受是不让皇室,甚至超过皇室的,这是事实。但之所以会如此,本就是因皇家而来——当初羊氏夺了夏侯家的天下,夏侯家原本是厉行节俭来着,一改东汉以来的奢侈风气。而羊氏上位之后,原本恢复了一些的淳朴之风立刻散尽,甚至奢靡之风变本加厉。

斗富之类的事在此时非常常见。

而其中皇室本身才是最奢侈的...只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随着羊氏的大周外忧内患、先天不足等弊病逐渐爆发,本就不强的国力衰退的厉害。再加上皇室不能节俭,内库早就空了,少府也成了摆设,如今皇家是想奢侈也不能了。

这倒不是说一国奉养的皇室还比不上一个家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不至于的。只不过皇室花钱的地方也多,对此上下其手的人亦多,这又和一般的世家大族不同了。

裴庆和羊琮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荔枝’这种‘小事’,裴庆有点儿不太自然地动了动手指,目光四处乱飘了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问道:“大王何时离开南昌?”

“呵。”羊琮扫了裴庆一眼,很有深意。然后又闭上了眼:“此间主人家尚未说什么,你怎么就开口赶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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