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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朗忽然觉得烟瘾上来了,转身在左手边的抽屉里找烟盒,他记得上次开会顺来的芙蓉王被他放在笔记本下面的,才抽了两三支,却越翻越找不到了,夏大队挑了挑眉,心想算了,连老天爷都帮着那小子,今儿就抽一根吧。
陆臻提着行李往楼下走。
司机小王是个士官,等了蛮久,一看到陆臻下楼忙不叠的敬礼,又抢过行礼往车上放。
“没事儿,行礼不重,我自己拎着就行”
陆臻摆了摆手。
“中校,您行礼这麽少,有没有什麽没带全的?”
“没有,出发吧”
陆臻依旧是淡淡的,不显得怠慢更不显得热络,小王忍了忍,欲言又止,心思却转了千回,听说一中队的关系好的不得了,中校这一调任,怎麽连送行的都没有。
陆臻知道小王在想什麽,在车发动的时候突然出了声,
“我没给他们说,没什麽可送的,又不是不回来了”。
只有陆臻自己知道,他的出发时间只告诉了夏明朗。一纸调书来的匆忙,虽然之前上面已经通过气,毕竟总军区的调动要层层批示,没想到调令却紧急下来,一上任就要直接去参加通信防御研讨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只好买了晚班的飞机直飞。
快到基地门口的时候,小王听到陆臻叹了口气,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一声,却让他忍不住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年轻中校,陆臻直勾勾的看着尘土飞扬的操场,缓缓的开口
“那时候我一直不服他的训练理念,觉得他冷血粗暴,他伐我在一天训练之后跑五十圈,别人都去吃饭,我却要吃连狗都不吃的髒馒头”
陆臻缓缓低下头去,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深蓝色的盒子上有几个烫金的字,打开盒子,烟草的苦涩和微香散发出来,陆臻抽出一根来,放在鼻尖轻嗅,却没有抽。
“就知道他不会来送我,那个倔驴,还好我拿了他那包舍不得抽的烟,让他狠狠后悔一下”
小王看见中校把烟盒又攥在了手里,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搭什麽话好。
还好,这烟的味道跟他手指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陆臻将红着眼眶看着后视镜里渐渐变小的基地大门,终于转头绽出一个笑。
“小王,灰有点大,都眯眼睛了,把两边窗户关上行吗?”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都消失的时候,夏明朗才动了动。
站了很久的脚有些麻,刚才小侯爷和黑子几个沖过来讨公道,陆臻居然没给他们说就偷跑,还真是孩子脾气。夏大队扯了扯嘴角,小家伙还是长大了,可以飞出麒麟飞出自己的一片天来了,那样优秀的孩子,经历血腥杀戮的洗礼,终于用更优雅的姿势沖向更辽阔的苍穹,不是一件好事麽,可这心里怎麽还是酸酸涩涩的。夏大队忽然就觉得心情不好了,夏大队心情不好的时候麒麟们就危险了。
“最近麒麟们有些懈怠,今晚拉出来操一下吧”夏明朗边往外走边甩上了办公室的门。
关门的声音有些大,震得窗户上的灰尘簌簌的落下来,没人知道,连夏明朗自己也没察觉,水泥窗台上有几滴水渍,沿着龟裂的细缝渗进了更深处,只留下了淡淡的斑痕。
4.回梦
夜深深,陆臻在黑暗中张开了眼。
九月,北京秋意正浓。即使白天秋老虎余威不减,夜里也还是清凉如水,吸进肺里丝丝缕缕的凉气宛如清泠的溪水漫过肺部的血管,滤掉杂念,安抚烦躁,留下静谧与想念。
是的,想念。
一个人的时候,真正变成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战友没有同事没有朋友,没有分析不完的数据和永无止境的会议,更没有生死边缘的战斗,完完全全一个人的时候,生命仿佛被抽空,余下的,只有想念。
那个祖国西南边陲某个地图上永远不会标注的地方。
那里的,与他骨肉相连的兄弟,血脉相容的战友。
还有,灵魂相吸的爱人。
陆臻擡起手臂遮住眼,屏住呼吸。
对于陆臻早已被锤炼得强悍的神经和躯体而言,如此频繁严重的做梦并不正常。他习惯于给自己一个指令,便能在一秒钟入睡,即使此刻豔阳高照。他习惯于整个睡眠过程中的任何时刻,微小的扰动便能惊醒,完成从持枪、换弹夹到跪立待射的全过程。他习惯于凭借半个一两个小时的睡眠,来获得相当于八小时充分休息的精力。
他的身体永远顺服于他的意志,即使是与爱人在一起,也不会放松他全部的神经。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完全无法掌控。他的思维如同粘连在导弹上,被带着飞越千山万水,到达祖国西南边陲的那个地方,代替他的神经,触摸感受着那里的人与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