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一声呼唤，让他的动作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一下子停住了。
曾经出现在梦中的自己焦急的不停寻找着佐为的画面，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阿光的眼前。
如果他坚持自己下棋的话，佐为会消失的！
这一认知让阿光的脸霎时褪去了血色。
等阿光好容易回过神之后，就看到自己执棋的右手竟然正悬在棋盘之上！
他只觉得呼吸一窒，然后像是想要努力补救一般，慌忙地将手收了回来。直到把棋子丢进棋罐中，阿光这才感觉自己一直剧烈跳动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然而，佐为消失后的那种悲恸一直萦绕在阿光的心底，始终无法消散。
阿光原本想要若无其事的继续着对局。
只是，或许是那种哀痛太过强烈，以至于自己的伪装显得极其的拙劣，根本无法瞒过佐为。
在佐为的追问之下，内心本就慌乱不已的阿光竟将自己隐瞒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佐为，阿光从未如此的为自己的行为恼怒着。
为什么要把它说出口？
为什么不再忍耐一下下？
哪怕随便编个理由都好啊！
为什么要说出来？！
为什么？！
“小光？”
看着突然进门的阿光，美津子妈妈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参加什么围棋比赛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光没有心情理会。他只是模糊地回应了一声，就匆匆跑进位于二楼的自己的房间内。
将房门关上的一瞬间，阿光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阿光，抱歉……”
待阿光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时，就看到佐为跪坐在自己身边。
佐为的神情变得很平静，声音也沉稳了许多，看起来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
在阿光看向自己之后，佐为这才用着平缓的语调开口了：“抱歉……猛然听到自己会消失的消息，一时间有些没办法接受，所以刚刚有些失态了……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我认为自己有知道的权利。”
见阿光沉默不语的样子，佐为于是注视着阿光的眼睛这般说道。
是的，就像佐为说的一样，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望着佐为认真而又平和的双眼，阿光轻叹了一声：“其实，在遇到佐为你之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随着阿光的讲述，佐为心中的疑问都渐渐地解开了。
难怪阿光会在那一天突然来到爷爷家那y森的仓库里。
难怪阿光在看到棋盘上的血迹后会说出“竟然”“真的”这些古怪的词语。
难怪阿光对于自己的一些举止，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副对自己很熟悉的模样。
难怪阿光尽管对围棋一点兴趣也没有，却还是尽可能地满足自己想要对弈的愿望。
难怪阿光对自己总是超乎寻常的包容，只要是自己提出的请求，即便再不情愿，他最终还是会妥协。
……
原来，阿光竟然早就见过自己，甚至早就知道自己会消失的事……
佐为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会比较合适。
在得知一切之后，他的心里先是有些惊讶。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竟然真的会有类似预知梦的存在，而自己所有的经历竟然早就被书写好了，包括自己最终会消失的结局……
接着他不禁对阿光有了一丝丝的埋怨。
为什么要说出我会消失的话来……
如果阿光没有说出来，自己就不会知道这件事，自己的心情也不会变得这般的沉痛……
他甚至有些盼望着时光倒流至自己未知晓这一切之前，那样自己还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下棋，而不是如今这样的惶惶不安，总觉得自己会在下一刻就消失了……
除此之外，他对于阿光还有些许的失望。
原来，你所有的包容与妥协，不过是因为你知道了我最终会消失的结局而产生的同情心而已……
当然，佐为很清楚，自己对于阿光的埋怨与失望不过是在迁怒罢了。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
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自己最终会消失的事实。
阿光他不过是在神明的安排下提前知晓了未来，仅此而已。
而且阿光对于自己也不单单是同情。
或许一开始的确有同情的成分，然而，之后阿光对自己的友善，怜惜，关照，纵容，以及牵挂，所有的这一切也都是真的。
阿光和自己的牵绊真的在一天天地加深。
阿光是真的……
真的在与一个明知道最终会消失的存在一天天地加深着感情……
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和自己相处的呢？
这样一想，就觉得很不忍心。
阿光他……
一定也很痛苦吧……
佐为忍不住微微偏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望向脸上写满了不安的阿光。
其实，是自己太过贪心罢了。
千年前在自己步入宇治川之时，佐为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在世间停留这么长时间。
最初他不过是期盼着能再下一局而已。
或许是自己的执念太过强烈，于是神明才允许自己将灵魂依附在了棋盘之上。
而后，自己和虎次郞相遇了。在虎次郞身边的日子里，自己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下棋，下了不止一局的棋局。
再然后，自己又遇到了阿光……
如果说最终的消失是自己的命运的话，除了接受，似乎别无选择。
因为，这，是无法违背的事情。
毕竟，能与虎次郞相遇，能遇到阿光，这已经是神明的恩赐了。
除了心怀感恩，自己不能奢求太多……
尽管，自己是这般的不愿跟阿光分开……
就像那时候……
自己也不愿跟虎次郞分开。
只可惜……
只是，在得知自己会消失之后，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惶恐。
因为，历史上是没有自己的存在的……
他害怕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害怕所有的人都将自己完全的遗忘。
他不想自己如轻风般在人们毫无察觉之时默默地经过……
他想在这世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他想让世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位名字是藤原佐为的棋手存在过……
听完自己的讲述之后，佐为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沉默不语的佐为，阿光的心里满是悔恨。
他想要出声打破这静默得让人快要窒息的氛围。
可是，他又害怕听到佐为说出什么自己难以承受的话语……
不，或许佐为什么也不会说的。
佐为他现在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
他应该不会再愿意理会自己了吧……
“阿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佐为那轻缓的嗓音。
阿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佐为。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佐为说……
他想知道佐为现在还好吗？
想知道佐为是否在怨着自己？
想知道佐为是否还愿意理会自己？
想知道……
“佐为你……”
可是，他刚一开口就停住了。
所有的话语就像鲠在喉中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去了……
佐为露出一个抚慰似的浅笑，然后轻轻地询问着：“阿光，我……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消失之前，我达到神乎其技的境地了吗？可以告诉我吗？”
阿光先是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了一番后，他很是惭愧地开口了：“对不起，佐为。我不知道……”
“我不仅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知道你在消失之前是否达到了神乎其技的境地……我只记得有一天，你突然对我说，自己快要消失了。在这之后的某一天，自己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找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可是，哪里都没有你……”
听着阿光满是自责的声音，佐为怅然地开口道：“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虐写得自己快被致郁了……(╥╯╰╥)
仅此一虐，以后绝对不会再虐了，嗯。
第57章 彼此的约定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
“什么？”
猛然听到佐为感慨般地轻轻说出这样一句，阿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阿光刚刚说的，我是在对阿光说过自己快要消失了这句话之后的某一天，才真的消失不见的……”说到这里，佐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这就表明，如果自己真的将要消失的话，在这之前，自己是会有所察觉的。”
“原来我并不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突然消失了呢……明白这一点之后，于是心里就莫名的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呢。 :)”
“……”
阿光张了张口，可是却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会比较合适。
看着阿光流露出的担忧的神情，佐为继续轻声说道：“虽然，突然得知了自己会消失的消息，心里说不难受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过，还是要谢谢阿光呢。谢谢你选择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这一切。真的很感谢你……”
“佐为……”
“对不起呢……之前自己说话的语气那么的严厉……”佐为歉意地望着阿光。
突然被佐为这般稍显正式地对待着，阿光有些不知所措：“没……没什么的……佐为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佐为，你现在……还好吗？”阿光顿了顿，然后自语般地轻声道，“你……心里有怨我吗？”
“其实是有一点的。毕竟，如果你没有说出来的话，或许我就可以继续没有任何顾虑地下棋了……”
佐为的回答让阿光本就有些低垂的脑袋越发往下沉了。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阿光最终选择告诉了我这一切。”望着阿光写满惊讶的双眼，佐为的神情变得极其的柔和，“因为，开心的事也好，悲伤的事也罢，我果然还是不希望阿光对自己有所隐瞒呢。”
想到佐为之前追问自己的模样，阿光忍不住出声询问：“为什么……佐为你为什么会如此的在意我的隐瞒？”
佐为稍稍移开了视线。
他轻叹了一声，然后才回答着阿光的问题：“因为……如果当初我对虎次郞能再多一些的关注，或许虎次郞也不会……”
“虎次郞他不是因为前往疫区照顾患病的弟子时，不幸感染上疾病，于是才离世的吗？”阿光吃惊地追问着。
“虽是如此，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原谅自己……我明明一直都在虎次郞的身边，可是，自己当时只是一心地想着下棋，下棋，下棋，从来没有给予虎次郞足够的关心……”佐为的眉尖紧蹙着，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自责，“他在母亲离世后心里一定很是哀伤，可是他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继续一如既往地为我安排着对局。而自己竟然也真的以为他放下了……结果……”
“如果我能对虎次郞多一些关注……如果我能早一些察觉出虎次郞的心中的伤痛……如果我早一点发觉虎次郞身体的异常……或许，虎次郞也就不会英年早逝了……这一切，都怪我……全都怪我啊……”
“不是这样的！”
阿光几乎是喊出来的。
“虽然我对于虎次郞并不怎么了解，但是我想，他之所以这样做，或许是因为佐为对于虎次郞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吧。”
佐为抬起头，有些惊愕地望着阿光。
“他明明满心的痛苦，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为佐为安排着对局，是因为他不愿让佐为你为他担忧啊！他希望你能继续无忧无虑的尽情地对弈着，于是才会对佐为隐瞒了一切。我觉得虎次郞应该是这样子没错。因为……因为我也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的……”
“阿光……”
“会不幸感染上疾病这件事，或许连虎次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我想他希望你是能一直快快乐乐的，他一定不愿看到你如今这个样子。所以，这一切并不是佐为你的错啊！”阿光的眼眶中隐隐的闪着泪光。
佐为怔怔地望着阿光，半晌之后，他轻声道：“阿光……谢谢你……”
“真好，虎次郞那么的为佐为你考虑……想来，你们应该从未有过不愉快呢……不像我……”阿光有些自嘲地呢喃着。
“不，其实有过。”
佐为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说道。
“欸？”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虎次郞故意掉落杯子一事吗？”
阿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虎次郞用那么巧妙的计策，使自己的老师成功逃脱了落败的结局，也使本因坊家保住了名人棋所的宝座。作为本因坊家的弟子，他这样做的初衷是无可厚非的。只是……这样的行为，对于秀和的对手幻庵因硕来说，是极其不公平的。”佐为缓缓地解释着。
“虽然那件事之后，我和虎次郞并没有争吵。然而，我的心中却因此有了芥蒂。这一点虎次郞他也察觉出来了。于是在第二次归乡后返回江户的途中，他特意在大阪停留了数月后，成功安排了我与幻庵因硕的对局。”
“就是出现‘耳赤之局’的那一次吗？”
“正是。”佐为肯定地点了点头，“虎次郞说，上次的事，是他求胜心切的缘故。他现在也意识到那样做对于对手是很不公平的。这一次他希望我能代替秀和出战，为本因坊家守住棋所。”
“在与幻庵的三次对弈结束之后，我们才终于和解。”
看着阿光恍然大悟的样子，佐为继续温和地说道：“所以，所有的事不都会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如果不说出来，仅凭自己的猜测，是没有办法知晓真相的。”
“所以，之前与塔矢对弈时，阿光是真的想要自己下棋的，对吗？”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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