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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说道:“可见陛下心性已经不同于从前。”
越鲤一边走向佛堂,一边问他:“我读佛经不多,佛祖常说慈悲,可是我看有些大师遁入空门之后,即便父母亲人来寻找,也只是叫一声施主,说一声尘缘已了。这是否太过无情?待自己的至亲都如此,何以慈悲为怀?”
住持听到她质疑,仍十分沉静从容,缓缓说道:“敢问陛下,何为慈悲?”
越鲤说:“心怀善念,怜悯衆生。”
住持点头道:“大慈与一切衆生乐,大悲拔一切衆生苦,所谓拔苦与乐,普度衆生。世间大慈悲,叫作无缘慈悲,即没有理由,平等怜爱衆生。”
越鲤听他说得文雅,自己思考着,问道:“大师的意思是,衆生平等,无论是不是亲人,有没有亲缘,都要同等地怜悯,给予他们快乐?”
住持说道:“不错。”
他静静跟着越鲤走,走到佛堂前,说道:“若陛下心中有忧虑,可聆听寺中僧人讲经,若是有缘,也许能解开心中疑惑。”
越鲤问:“今日讲的什麽经?”
住持回答:“《华严经》,大乘佛法。”
越鲤说:“那便听听佛祖的意思。”
她到讲经堂坐下听大师讲授,原本她不爱听和尚念经,但也许真是缘分到了,再加上这寺中和尚有点本事,讲得刚好能听懂,越鲤不知不觉就听进去了。
她听有一段讲无情草木也有法性,这种辩题能引起她的兴趣,耳朵里听着大师讲解,心里已经开始辩论起来,心思又活跃了。
讲到暮色时分,越鲤还没听够,有随行的护卫进来通报,低声向她说:“陛下,井渊大人求见。”
越鲤皱眉:“他又来了?”
护卫听她不高兴,殷勤说:“陛下若是不见,臣将他赶回去。”
越鲤说:“算了,让他进来吧。就去……莲花台那里等我。”
他们两个聊的都是机密,不便让人听到,但又要有人保护越鲤的安全,综合起来,莲花台是最好的去处。
等到越鲤过去的时候,莲花台周围遍布侍卫,井渊在台下等着,待她走近,才行礼随她一同登上莲花台。
宁长风又找了一个方便动手的位置守着,擡头去看他们两个交谈。
井渊寒暄了几句,关心越鲤胃口不好的事情,问道:“臣斗胆,陛下可是牵挂臣的案子?让陛下忧心,臣罪孽深重。”
越鲤笑了笑:“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还不去向晏扬伏法认罪?”
井渊辩解道:“臣也是为陛下着想,若臣下狱,陛下身为人子,如何能见死不救?”
越鲤说:“我今天刚好听了点佛法,有些心得。住持大师同我说,譬如这池塘中的游鱼,它们从水草中的鱼卵孵化出来,不曾知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会去寻找。天地万物,所有同类,在它们看来平等,没有父母不父母的区别。”
井渊听得有些糊涂,越鲤的意思,好像是不想认他?他连忙说:“陛下乃圣人之尊,怎麽能与那没头没脑的鱼相同。”
越鲤又说:“我倒觉得大师说得有道理。所谓的亲缘关系,都是虚妄,会阻拦我们寻求真相。只有破除这层虚妄相,不受拘束,才能找到真实。”
她说得义正辞严,其实自己心里也在发笑,这套理论她会用在井渊身上,但如果是用给钟明月或者她的母亲,她舍得吗?
她终究还是有偏袒,只不过不想偏袒井渊。
妄念这麽多,尘缘纠缠得这麽深,她这辈子是做不了清净的和尚尼姑了,只能安心做皇帝。
井渊这一刻恨死佛祖了,劝道:“历代帝王,大都以孝治国,孝义乃是一个人立身之本,不孝之人与禽兽何异。父母大恩天经地义,实实在在存在,怎可不认?”
越鲤目光审视,问他:“你于我有什麽恩?”
井渊说道:“有生恩,有亲缘。恕臣直言,若没有臣,哪来的陛下?”
他说得笃定,不相信这世间竟有人敢不认自己亲爹。
越鲤听完,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问道:“那麽依你之见,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井渊说道:“自然不能让陛下太为难,还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不过陛下想留的人,纵使如韩大人那般,全天下反对,陛下也能保他周全。”
他拼命明示,心里已经有些急躁,盼望越鲤不要跟他兜圈子了,赶紧给个痛快话。
越鲤说:“可我实在不知道怎麽保你,你这个级别,要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三台会审,罪名不是我一个人能扭转。世临能周全,是他自己在保自己。他若是犯了你的任意一条罪行,早已没命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