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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没吃完的鹹鱼放在船舷上,招了招手,烛云附身下来,啄食鹹鱼。她揉着烛云的羽毛,听到韩世临放缓语气说:“我说真的,陛下勤政的程度,开国以来都少有,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这样太损耗心神。”
“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要劝我多休息啊?”越鲤拿手帕擦了擦手,说,“我又管不住,眼睛闭上,脑子也在转。等天下太平就好了。”
韩世临低声说:“陛下,恕臣直言。”
“什麽?”
韩世临直白说:“陛下并没有学会怎麽做皇帝,你只是从公主的侍女,变成了大越的侍女。”
越鲤安静一会儿,轻声说:“是吗。”
韩世临出身钟鸣鼎食的大世家,眼睛只会向上看,从不关心下方的人,即使看见,也是一脸漠然。他认可的帝王之道,难道就一定是金科玉律吗?越鲤慢慢想着,什麽才是皇帝该有的样子呢,如果让钟明月来说,她又希望越鲤做什麽样的帝王?
烛云并不嫌弃鹹鱼重口,吃得欢快。只是吃完之后,一直要喝水。船行江上,它口渴,宁长风就放它去喝江水——又不是家禽,喝碗里的水有损威风。宁长风看它喝个不停,还颇为奇怪。
真到五月十四那天,行军途中,不便庆祝,越鲤并不在意,听了一番衆人的道贺,拆开看朝臣送来的贺表,就算结束。各州府的贺礼依照她的意思送到洛阳,由孟太傅代为收下,监督礼部与户部清点之后入国库。
下午宁长风为她煮了一碗鲜汤长寿面,炙了正肥嫩的鱼虾。他手艺竟非常不错,面与虾都入口鲜甜,一桌子美味里,越鲤独宠这碗面,饱餐一顿。
这天船正行过繁华地区,江边热闹,歌舞翩翩,乐声从很远的地方袅袅传来。船速放慢,江上星点渔火,越鲤看了半晌,有小船上的歌女经过,对着韩世临行礼问道:“公子要听琵琶吗?”
韩世临扫她一眼,说:“我们家是小姐做主,你问问小姐听不听。”
歌女再向越鲤躬身,问:“小姐要听一曲吗?”
越鲤没见过这种行船招揽生意的乐师,兴致盎然说道:“好啊。”
歌女抱着琵琶上船,问道:“小姐想听什麽曲子?”
韩世临在旁边说:“有祝寿的曲子吗?”
她回答:“有《蟠桃会》,也有《长生曲》。”
韩世临挑选道:“《蟠桃会》太老,五十年后再唱,给我们小姐来一首《长生曲》。”
歌女拨弦,柔声说道:“今日亦是圣上千秋佳节,遥祝圣上千秋万寿,再祝小姐长乐安康。”
她并不知越鲤的身份,越鲤承了两份祝辞,坐下听曲子,《长生曲》端庄,听得她平白无故老了几岁。
第 29 章
入夜时, 宁长风照例要跟越鲤说几句话,告别之后再睡,但却没在房里找到她。宁长风出去找, 问了船工,顺着过去找, 看到她拿着工具,亲自放了一盏莲灯到水中。
夜间风大, 四周都暗淡,莲灯入水, 在江面上亮出一点火光,很快就漂远了。越鲤双手合十,似在祈愿。
宁长风等她睁开眼睛, 问:“陛下在许愿吗?”
越鲤回过身,说:“算是吧。”
“不知陛下有什麽所求?”
越鲤笑道:“总归不是求长生。”
他们两个人并肩往回走,宁长风奇道:“历朝历代都有求长生求到发狂的帝王, 陛下竟丝毫不心动吗?”
“不心动。t”越鲤叹道,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啊。”
宁长风更加不解:“陛下年纪轻轻, 怎麽就……有如此感慨?”
怎麽就活够了似的?
越鲤擡起头看漫天星斗,天与水相接, 星光在江中蔓延。她说:“我有一个想要重逢之人,我不想让她等太久。”
宁长风定定看着她,好像怕她一个想不开跳进水里似的。越鲤看了出来,宽慰他:“放心,我又不是要寻死, 能活着当然好好活着, 只是长生就不必了。纵寿命千年万年,一人独活, 又有什麽趣味?”
听她这麽说,宁长风也觉得有道理,活得精彩就够了,活一千年,岂不是成了怪物,周围人避之不及。
况且寿数太长的话,没有那麽珍贵,也就可以随意挥霍至麻木了,反倒没什麽滋味。
宁长风又想,也许是现在他们还太年轻了,正在最好的年华中,想不到衰老和死亡是什麽样子。或许到了垂垂老去的那一天,他们也会慌张。
他踏着月光走在越鲤身侧,暗暗想,等到那一天,他们两个还是在一起吗。
船靠岸之后,在山南蜀中这一块逗留了不短的时间。叛军旧党四散,因越鲤下过赦令投降与归田的一概不追究,大多数已经平息,只有极小部分落草为寇。地图向西南至蜀中,地形已经开始複杂起来,藏匿了一些流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