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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看了宁长风一眼,他也没想到爷爷要嘱咐这个,微有讶异。她答複说:“我定然不会与长风离心,只是来日路途漫长,这其中,不知长风……”
越鲤稍作斟酌,如果将来发生什麽事,宁长风不愿意与她同心了呢。她还没想好怎麽说,就听身后宁长风笃定说:“臣绝无二心,如有所违,就同陛下在宗庙所言,天诛地灭。”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下,对宁惟说:“将军就算不放心我,也该放心长风。”
宁惟连连摇头:“来日无论何种境况,长风都绝不敢忤逆。”
说话间,侍女将玉龙剑呈上,越鲤接过来,抽出长剑,反手握住剑柄,横剑给宁惟看。
宁惟伸出手,摸了摸剑身,眼泪就那麽下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把传闻中的开国之剑,在他看来,剑上仿佛附着大越几百年的命数,一出鞘,还能听得见当年的金戈铁马。
玉龙剑的剑锋仍旧明亮锋利,它年龄虽大,却只经历了两个主人,越鲤是世间第二t个使用它的人。宁惟识剑,即使老眼昏花,也能觉出这把剑的名贵。
他声音极轻地喃喃道:“此剑等了陛下太久,臣,也等了陛下太久……”
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这样的君主不会再出现了。
其他人没听到他在说什麽,越鲤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知天上人,是否也能听到。
看罢剑,宁惟的精神迅速衰退,几乎是还说着话,就阖眼入睡。越鲤替他掖了一下被子,看看时间,离天亮还早,便再去睡了。
后半夜再无事惊扰,玉龙剑放在床头,镇天子梦中山河无忧。
次日一早,侍女来报,说宁惟老将军于梦中离世,清早宁长风给他送药发现的。
越鲤怔了怔,方才想明白,原来昨晚他是最后清醒了片刻,撑着同她交待后事。
他病了已有几年,加之年岁已高,衆人心里都有预料,不算意外。虽然忙乱哭作一团,但府里几位主事的没倒下,依旧乱中有序,该準备的都在準备。
越鲤去看了一眼,只见宁长风眼睛发红,料想第一次遇上至亲离世,心中难受。宁长风见了她,声音低哑,说:“昨晚爷爷睡着之后,梦中还叫了许多声陛下。”
她说:“他叫的不是我,昨晚想见的也不是我。”
是先帝。
可怜先帝至死都不曾修补他们之间的嫌隙,一道君令,颠覆宁惟一生。不知他二人在天上相见,是否还有话可说。
这一家今天够忙碌了,越鲤不再给他们添事,去看过宁惟最后一面,就回院子里待着。中途她想起来,宁长风带的兵马里有不少是宁府家将出身,与老爷子有旧情,便叫他们都进城来吊唁。
一连几天,府里都忙得厉害。越鲤仍旧是看书、读信,把一路上的见闻都写下来,寄回去给蔡云山做修史书的材料。
夜间她沐浴之后睡下,快睡着时,听到一阵笛音,悠远地传过来。她闭着眼睛听了片刻,笛声缥缈,即使在暖春末,也带着凉意,听起来孤孤单单,萧瑟得很。
她複又起身,穿好衣服出门,侍女要跟上,她摆摆手,自己提了一盏灯,照出一小圈光亮,朝着笛声走过去。
走出内院,笛声藏在那两棵巨大的海棠树里。待她走近,便停下来,宁长风坐在树间,叫了一声陛下,便要跳下来。
越鲤先他一步,把灯递过去挂在树上,再伸手,由他拉着,借力也上了树。刚上去,烛云的脑袋从一边探出来。越鲤已经不会被它吓到,抚了抚它的皮毛,它又装得乖顺无害,一边蹭越鲤,一边向着宁长风邀功。越鲤实在想不到这几个月宁长风到底怎麽驯得它,好好一只鹰隼,也教出了对皇帝的谄媚之态。
树枝粗壮,又低垂着,她坐在宁长风旁边,问:“吹的什麽曲子?”
宁长风拿着一只青玉的笛子,回答:“不是什麽名曲,小时候家里教着玩的。”
越鲤同他似朋友一般閑谈:“我还不知道你会吹笛子。”
他说:“不算精通,吹个响。小时候家里人人给我教一点东西,都是略懂皮毛。”
“我虽是外行,但听你吹得气息很稳,情意都在曲中,料想哪有你说得这麽差。”她伸出手掌,向他要笛子。
宁长风擦了擦,把笛子递过去:“陛下也会吹?”
通透的玉笛递到越鲤手中,她轻笑道:“我这才叫皮毛。”
她横着笛子到唇边,笛子碧绿,唇红齿白:“《梅花落》,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二人坐在春夜的海棠花树上,周围花叶沙沙响动。枝叶的纹路错印在圆满的月亮上,银色光华倾泻。头顶的花枝绑着宫灯,照出一圈朦胧的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