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说了。他们正站在安检的队伍里,前前后后都是人,于尽一心虚起来就觉得旁边的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队伍头前进得很快,最后于尽连一句我走了都没说出口,太难了。
陆千煦站在后面看着他一个人进去,恨不得自己现在就买张票跟着他一块儿走。
等到于尽坐上车,却发现车上信号特别不好,一条微信也要好半天才发得出去。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发短信,一来一回,于尽一转头就看见了车窗上映照出自己的脸,笑得很傻。
学校一放假,孙韵芳也可以得一段时间清闲。以前寒暑假她还会另找点工期短的活干,最近几年便闲了下来。以前总是想着要供于尽上大学,现在于尽终于快要上完大学了。
自己究竟算不算一个好妈妈呢,应该也算吧。
孙韵芳坐在车站等于尽出来,看见他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半年未见的儿子好像又长高了。
于尽一回家是没有太多自己的时间的,孙韵芳会拉着他出门,今天逛街,明天看电影,后天染头发。
孙韵芳其实不习惯去电影院里看电影,但她想年轻人总该喜欢。年纪越是大,她越是生出许多从前不曾考虑的问题。以前她只需要咬着牙维持生活,想办法挣钱,让孩子上大学。等到他真正上了大学了,却不知道再奔着点什么了。她开始频繁地想起于尽小时候,想那些他们母子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好像都隔得很远了。
染头发也不是赶什么潮流,她去把白发染黑。于尽就坐在她旁边,跟她说几句话。
理发店的老板一直夸于尽是个好儿子,还愿意陪妈妈出来染头发,也不见不耐烦。孙韵芳一听,笑得更加开心了。
圆圆,明天跟妈妈一起去看看杨老师吧。走在回家的路上,孙韵芳像是斟酌了很久才开口。她知道于尽从小就和杨峰明亲近,她怕他难过。
于尽短促地弯了弯嘴角,好啊。
晚上于尽又失眠了,然后是熟悉的久违的低落。
自从那天药盒空了他就没再回宿舍拿药,他以为自己就要好了。现在看来不过是假象。
南方没有暖气,手机在冷空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好像又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所有与外界的联系都被斩断。
他只能靠着所有记忆攀住悬崖的尖端,让自己不要掉下去。他想陆千煦的笑,想和他一起说过的话,想他们的相遇,想他们在车站的离别。但是总是会有空隙,在这些空隙里,一个声音一遍遍告诉他,你永远也好不了了。
就像现在一样,你永远也好不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冬天总是这样雾蒙蒙地阴着,太阳没落下去,但也不出来。
孙韵芳一直在拍他的门,圆圆,醒了吗?饿不饿?中午了,先起来吃饭吧。
醒了。不饿。不想起来。
于尽在心里这样回答,但他一个字也不想说。他睁着眼望向天花板,房间里静得听不见呼吸。
孙韵芳一开始当他睡懒觉没醒,就没再叫他。但时间越来越晚,任她怎么喊,也没有半点声音回应她,她打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她开始有点慌,担心他在房间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把阳台上的杂物搬开,从阳台一侧可以从窗户里看见于尽的房间,好在窗帘没有拉上。于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孙韵芳声音有些惊恐,大声地喊他:圆圆,圆圆!
于尽听见了,然后转过头,直直对上窗外孙韵芳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空白的,冰冷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孙韵芳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声音悲切:圆圆,你怎么了?你告诉妈妈,你开开门好不好?
可是任她再怎么叫,他也再没有过反应。
陆千煦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一天一夜都联系不上人让他冷静不了,好在之前有记下于尽家里的地址,下午他买了张机票就过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眼中仍有没来得及掩饰的焦急。
阿姨你好,我是于尽的朋友。陆千煦朝里望去,想要寻找那道身影,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孙韵芳就已经转身进了屋,站在于尽的门前恳求:圆圆,你朋友来了,你开开门好不好?
陆千煦一听这个话,立刻冲到了门口,庆幸自己过来了,又担心门里的情况。小鱼,是我,陆千煦,你开开门好不好?
见里面没反应,陆千煦立刻就要撞门,也不管旁边的孙韵芳,自己就开始动手。
他踹门的时候连着整个房子好像都在震,门开的瞬间他心里闪过许多不好的画面,但幸好,他的小鱼还好好的坐在床边,就望着门口,无声地哭。
孙韵芳扑进去抱着他开始嚎啕大哭,陆千煦靠着门气喘吁吁地望过去。他的小鱼哭得嘴唇都在颤抖,小脸一片苍白,大睁着眼望着他,可怜脆弱得叫他心疼。
孙韵芳起身给他披上被子,抹了把眼泪,什么也没问,饿了吧,妈先去给你做饭。
她一走,顾不得门关不上,陆千煦立刻过去抱住于尽,把他往自己胸口按,像是劫后余生般感叹:我想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于尽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们一直紧拥着对方,好像这样还不够,又好像一个拥抱就已经满足了。
等到一切都平复下来,于尽哑着声音开口:胡远,说的那个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