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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祺知道此时言多必失,便也强作镇定地沉默。可贺祺的沉默与蒋洛盟的不同,更像是无可奈何的默认。
蒋洛盟闭了闭眼睛,语气软了些:“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贺祺借机逃脱了蒋洛盟的注视,轻轻垂下眼神,干巴巴地说:
“这只是你的猜测,我并没有承认过。”
但也并没有否认。
“呵……”蒋洛盟也低了头,有些沉闷地低笑了一声;抬起头时,眼神昏暗而复杂,声音更轻:
“好,那我这样说——
“如果你愿意试着交男朋友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此时贺祺也忍不住出声笑了,但更接近于苦笑。
是入世者对天真者的嘲讽,是对蒋洛盟盲目的理想主义的哂笑。是自己的磨难被想当然低估时的心寒,想要用笑来稍显得体地掩盖,却拙劣至极。
“为什么?”
贺祺心口仿佛压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朝蒋洛盟瞪着眼睛:
“是因为你觉得,只有交了男朋友,我才算是终于在尝试‘做自己’了?”
蒋洛盟却即刻摇头:“不。”
很平静,却斩钉截铁。
蒋洛盟磊落地迎上了贺祺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眼底闪烁的微弱光点。
他用最明确正式、最与“玩笑”不沾边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对贺祺说:
“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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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结束啦!感谢读到这里的宝宝们~~
# Vol.2 Liqueur
第20章 (一)别跟着我
蒋洛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贺祺的。或许早在高中时的第一次见面,或许晚于他们十年前不发一言的告别。
蒋洛盟觉得,贺祺和他虽然看上去很不同,但实际上却很相似。
和贺祺一样,蒋洛盟的父亲是香港人,母亲是内地人,因此他才说得出那样流利标准的普通话。
其次,他和贺祺都有一个让他们面上无光的父母;事实上,蒋洛盟在高中最后一年选择转学,也是因为这个。
那天,洛今羽忽然生了病,蒋光信第一次去给蒋洛盟开家长会;可不知怎地,莫名跟前桌的家长看对了眼。两人提前出了校门,一起搭车去了酒店。他俩本以为事情做得很隐蔽,不想一个周末后,同学的父亲就找来了学校。
能读英基南岛的家庭,家长大多都是有头有脸有手腕的人;协商半日,达成的结果是蒋洛盟要转学,因为蒋光信不能以任何身份、任何理由进学校,跟他们的孩子见面;剩余的归于家务事,他们自己私下解决。
蒋洛盟很讨厌一种状况: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误,却要自己来承担后果;明明是非常让人不齿的行为,却出现在自己必须要尊敬的人身上。像是世界失衡,乾坤颠倒,受力混乱;他的一切行为都失去了正当性。
蒋洛盟安慰过自己,转学后一切都会好的;可没想到,来学校的第一天,就看到了黄靖和黄裕手里的视频,里面的男主角又是蒋光信。
蒋洛盟注意到了贺祺眼中的怒火,看到了他手里紧握着的、刀刃一般锋利的笔尖。
蒋洛盟记得很清楚,彼时的他心中蓦然感叹:真好啊,他还懂得怎样保持愤怒。
蒋洛盟是找不到愤怒的理由的。他觉得生于这样的家庭就是他的原罪,是世界的耻辱,是周围的人的不幸。他是没有资格愤怒的。
蒋洛盟是沉静的,压抑的,礼貌的,有顾忌的,像温吞的茶;但贺祺却是直白地、倔强的、滚烫的,像狂烈的酒。
贺祺在向他展现另一种存在于世的可能。
很久以后,当蒋洛盟终于出了国,脱离了这个蒙蔽双眼的污浊环境;他才得以从旁观者的视角,尝试回忆和审视自己混乱仓皇的青春。
那时,蒋洛盟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心理自洽。他用漠然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实际却在暗暗向往贺祺的恣意张扬。
同样处在父母失德的阴影之下,贺祺却能活得如此痛快真实。
在贺祺身上,有蒋洛盟无法选择的那一种可能性。
蒋洛盟觉得自己很幸运,在十八岁时就遇到了“宿命般的友情”。
十八岁时,蒋洛盟坚信,他和贺祺会做很多年的朋友,在一起很久,很有可能是一辈子,就像周华健的歌里唱的那样。
不过那时,情窦未开的少年没有仔细剖析过自己的情感。似乎只是出于某种难解的引力,想要了解,想要靠近,想用贺祺的炽烈稍稍温暖自己被冰冻的手脚。
直到后来离开香港,蒋洛盟发现,这种炽烈并没有随着距离而消减。这团以友情为名的火渐渐变了样,在伦敦阴冷的雨天,温暖了一个个寂寞凄清的夜晚,点燃了柔情,也引燃了欲火。
在国外十年,蒋洛盟不能否认,他接触过很多人;在很多个可爱的夜晚,经历过很多愉快的date。
但这种以寻欢作乐、驱散孤独为目的的靠近太像快消品;这种感情的分量太轻,快的话甚至第二天一早就会忘记,远没到“爱”的层面。
但蒋洛盟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爱贺祺。
或许因为贺祺和自己处境太像,蒋洛盟很能明白贺祺的辛苦,那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伤疤还在疼。所以,蒋洛盟打心底里希望贺祺能比他幸福,也希望自己能保护他的幸福。
只是,第一次以追求者的身份面对贺祺,蒋洛盟毫无经验,毫无章法,笨拙地搞砸了一切。
这晚,在贺祺不得不回应蒋洛盟之前,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靠边停了下来。贺祺像是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撒开腿逃窜进了车里。
蒋洛盟出神地站在原地,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默默开远,一个人在雨里撑着那把浅绿色的小伞,在原地愣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太阳从升起的第一秒就光芒四射。贺祺出发得比平日早一些,但推门进到办公室的时候,蒋洛盟已经在了。
都是成年人了,工作是工作,不要掺杂私人情感。贺祺在心中默念一遍,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桌子后面坐下了。
“板……板蓝根?”
贺祺有点懵,把办公桌上并不属于自己的药拿起来,转头问蒋洛盟:“你的吗?”
“给你的。”蒋洛盟在回邮件,也有可能是借着回邮件躲避眼神接触,以保持表面上的镇定:“旁边用卫生纸垫着的药片是维生素。昨天淋雨了,小心感冒。”
“噢……”贺祺把举在手里的药慢慢放下来,眼睫颤了颤,低头说:“好,谢谢。”
贺祺想,如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今早他看到桌上的药就是会这样反应。
最好蒋洛盟后悔了,最好自己也配合地不提起昨晚的事,最好所有人都忘了昨晚发生过什么,最好一切都跟以前一样,简单明了。
两人好不容易从龙争虎斗变成通力合作;旧问题才刚解决,正是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贺祺实在没精力紧接着应付新问题。
所以,保持现状,当做昨晚的bug没有发生,昨晚的对话没有对自己造成影响,就是目前最理想的状态。
嗯。贺祺再次跟自己重复一遍:昨晚我只是淋了点儿雨,睡了一觉,其它事情都不记得了。
贺祺和往常一样,拿出自己在路上买的冰美式,插上吸管,边喝边等电脑开机。
办公室里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贺祺从未如此清晰地听到过蒋洛盟敲键盘的声音、自己电脑启动的声音、杯中冰块融化塌陷的声音,以及他吞咽咖啡的声音。
离正式上班还有一段时间,营销部还没到忙起来的时候,就也没有嘈杂的声音可以冲散办公室里的安静。
贺祺慌得心跳都乱了起来,面上却还是一切如常的样子。贺祺拿起办公室座机的听筒,播了分机号过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