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行看着他:告诉我,缺口在哪里。
缺口?
少年的眼中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这次他没有否定,他只是迷茫。
他来自于镜中世界的自我定义,因为结合了衍生与真实的双重人格,所以林雨行这一个问题,就让他陷入了自我定义的矛盾。
镜子本身的意志是要拼命掩藏这个弱点的,它的缺口绝对不能被猎物知道。
可真实的贤人又是那么的盼望好朋友的回归,他无法容忍好友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恶心的灵魂。
即使世界的缺口是他认知局限之外的东西,他也会拼命去思考,去读取内心深处的另一段意志。
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划破夜幕的寂静,陷入混乱的少年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膝盖里,痛苦又抽搐。
像是忍受着无以言述的折磨,哀嚎之中,还有断断续续的其他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冒出。
缺口我知道,在不,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不能告诉你不,我知道就在
看来不用去找解虚怀了,林雨行侧脸冰冷地站在月色下,还丢了一个空间隔绝,让屋内的「父母」无法从理论上被惊动来此。
他就要成功了,他没有求助任何人,他自己做到了。
少年还在剧烈的自我否定之中,他只是镜子的意志衍化,不是羽上贤人,就像屋内的也并非他真正的父母,林雨行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可以随时抛下他们抽身离去,他只要等到一个答案就好。
就像他对少年承诺的所有都是虚妄,如同镜中界一样的虚妄,他心中没有丝毫歉意。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平少年的痛苦。
缺口缺口在啊啊啊啊
仿佛有一个极其强大的意志力在阻止少年说出真相,他的身体一度不受他自己控制,在地上疯狂地扭曲变换,但他很快又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因为十七岁的贤人已经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奇术师,这份原原本本呈现的真实让镜子自己和自己产生了对抗。
对抗的结果,就是一个期待已久的答案。
镜子会把人的内心当成另一面镜子,两面镜子互相投射,形成的空间就是无限连绵,天大地大,要找到一个可以被藏在任何地方的缺口,那也太难了,林雨行在入镜之前一直没想通这一点,在见了十七岁的贤人之后,他才想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镜子亲自告诉他缺口在哪里。
说出来,你就不会痛苦了。
他缓缓靠近地上的少年,如同恶魔最后的引诱。
少年停止了哀嚎。
像是战胜了不可言述的伟大存在,少年抬起头,泛着泪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站起来,一个满怀向他扑来。
林雨行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回避,少年扑了个空,直接往地上摔去,在他即将脸着地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又被林雨行拎了起来。
缺口在过去无法回头的过去
这是少年用尽全力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身体猛然爆炸,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少年炸成了无数道流光冲天而起,好像有一万面镜子在这里同时被打破,铺天盖地的镜光碎片以决裂又恐怖的姿势喷射开来。
林雨行早有防备,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他暗中准备的一打空间隔绝就被激活,这是当年他和无间观音在玉港大战时,念金长矛都无法刺穿的防护手段。
却仍是被镜子碎片如刀切豆腐一般无情劈开,锋利的碎片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他身上,他只来得及伸手护住双眼和心脏不在此刻被贯穿。
让镜子自我对抗的下场,就是人力无法抵抗的毁灭。
他想象过这个后果,做了提前的准备,却仍是低估了毁灭的力量。
全身上下几乎所有的骨头和皮肤都被镜片刺穿的剧痛中,林雨行的嘴角却泛起了疯狂的笑意,有生之年,能见到堪比时间悖论的力量,他不枉此行了。
父母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冲出来的。
滚烫的血从额头流下来,淌了他满脸,他其实已经不太看得清眼前的景象了,他只听到父母惊慌又痛惜的声音,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治疗术落在了他身上,母亲温柔的大手已经拉着他要往怀里抱。
林雨行推开了那个他渴望了半生的怀抱。
也卸掉了身上所有的治疗术,任由自己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一片小溪。
他知道缺口在哪里了。
父母还在往他身上套治疗术,试图给他止血,母亲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了,林雨行抹了一把眼睛,模糊又鲜红的视线里,他勉强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他们也是镜子意志的一部分,他们还在试图挽救这场失败,用林雨行无法抗拒的方式。
林雨行的空间隔绝都无法阻挡这对父母的爱子之情,那眼中的心疼是分分明明的,让他毫不怀疑父母在此刻恨不得以身相代。
却仍是徒劳。
林雨行在最后一次推开他们之后,这两个人也破碎成万千镜华,随着镜中界的崩溃而片片飞散炸裂。
第二次当面爆炸,林雨行根本承受不了,那是规则本身出现矛盾之后的悖论爆炸,是人类文明之上的伟大毁灭,是穿透现有一切奇术范畴绝对伤害,却在他被爆炸的冲击掀翻在地时,有两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
他的视线已经被血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有两个人在这场规则毁灭之中,用身躯将他护在了后面。
孩子
当他终于拥有视野时,镜中界已经回到了绚丽初始的模样,小屋也消失了,院子也不见了,在凌乱破碎的走马灯花之中,偌大的世界重归混沌,唯一留下的,是林雨行脚下的血泊,和血泊对面站着的两个虚影。
是镜中父母的模样。
这是我们残留至今的最后意识了,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孩子说话的是母亲,她仍然穿着那身披着夕照而来的某个研究院的工服,素面杏眼,温柔又明媚,她一边笑着,一边又哭着,对不起,她哑声啜泣着,我和你父亲,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实在是那一年,黑塔前五层同时轮换出了最简单的密室,上头命令不能错过这转瞬即逝的良机,我和你父亲不得不连夜动身,跟着考察队赶往赫尔梅亚
林雨行倒吸着凉气:你们不是被台北□□杀害的?
普通人怎么可能伤得了我们。说话的是父亲,我和你妈妈都在华夏奇术研究院工作,从事域外文明的探索,赫尔梅亚我们研究了一辈子,是我们毕生热爱之事业。
原来那个年代,你们就林雨行试图伸手去触碰他们两个,但手指穿过的只有虚无。
他们最后的力量,都用在替他抵挡第二次爆炸了,虚影正以无法阻止的速度黯淡下去。
我们败在了第八层,镜子吃掉了所有的人。父亲叹道,大概是对你的强烈歉意,这种执念让我们的意志还能留到今日我们无法对抗镜子的规则,我们永远都出不去,到今日,只剩这一点点残存的部分了,没想到你能让规则自我破碎,我们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孩子,这么多年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你母亲哭着就要抱住他,虚影穿过了他。
我很好。林雨行稳着声音,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我我成家了,有一个能交付性命的人,我也很爱他,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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