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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淡的香气飘到钟情脸上,冷清地中和掉舞会的余热,只剩下朝雨过后,虬绕在花瓣间的露珠的气息。
——要说什么才显得动听?
他迷茫地望向秦思意。
钟情舍不得收回自己正贴着对方皮肤的手,言辞却穷乏,无法归纳藏在岑寂里的无数真心。
夏季短暂的夜晚在这天变得无比漫长。
听不见蝉鸣的L市,只有风经过树梢时,沙沙带起的轻响。
钟情到底没有回答。
他很重地在秦思意的脚踝上握了一下,掐出瞩目的指痕,继而起身,沉默着揽在了对方的腰间。
“明天学长可以穿这条裙子和我跳舞吗?”
钟情说着把秦思意的手托了起来,按照标准的舞步,引导对方重新将舞会延续。
“和我跳舞吧,学长。”
后者的手背被握着贴到了钟情的脸侧。
他懒倦地顺着秦思意的手指蹭了蹭,小狗一样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
对方慌乱抬了下指尖,回馈似的就将食指按回到钟情脸上。
脚下的动作因为这个细小的意外而错漏节拍,不知是否巧合地踩住了裙摆。
秦思意骤然跌进了钟情怀里。他坐在对方腿上,少见地让那副清贵的皮囊写满了错愕。
“好不好?”后者还在问。
秦思意从来不会屈从于他人的不依不饶,可在钟情的又一次重复过后,他到底温驯地点了点头。
那两扇长而卷的睫毛跟着动作震颤,垂在半阖的眼帘下,似要盖过颊上隐约攒聚的红。
钟情掐着他的腰甜津津笑起来,以某种掌控的姿态,微妙地钳住了布料下清艳的躯壳。
——
再到晨光微熹,庭院外的小径上已经有了不少赶往餐厅或校外的学生。
风从窗下的缝隙里吹进来,拂起一旁的纱帘,一下接着一下,轻柔地盖过秦思意的鼻尖。
钟情要醒得更早一点,他坐在床沿,将速写本翻到了新的一页。
画纸上的少年静谧地睡在窗边,白纱盖住他的脸,依稀勾出五官,在定格的画面中,营造出近似丧礼的哀艳。
不过很快,对方的双眼就在钟情的注视下睁开了。
他的呼吸将鼻尖下薄透的布料吹起了极细微的弧度,而后收紧,随着抬手的动作,飘然落回了一旁。
钟情收起速写本,向他道了声早安。
后者倦怠地起身,懒懒回应了一句。
他在片刻后将被子掀开,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脚踝。
那里无比瞩目地印着一圈红痕,对应钟情的骨骼,犹如一道用以标注归属的铭刻。
——Everything carries me to you, as if everything that exists. Aromas, light, medals.(注1)
钟情想起了聂鲁达的诗。
由于过分贴合,他只在诗歌鉴赏课上记住了半句,自以为足够形容对秦思意的眷念,却偏偏忘了去看作者为这首诗设下的前置。
——If you forget me.(注2)
离开学校时,秦思意把那条长裙塞到了借来的帆布包里。
它已经被用得有些旧了,从边角上勾起几截线头,不太符合平日里的着装规范,倒是意外的与他随意套上的卫衣相称。
他不知道钟情要带自己去哪里,只好在上车后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
社交软件刷新显示出李卓宇的名字,覆上几张照片,看上去像是正在L市的市郊。
秦思意不太高兴地把屏幕划过去,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汽车驶向的,是截然相反的市区。
裙子皱得不成型,秦思意的目光在左右游移几遍后放到了敞开的帆布包里。
他将手伸进去,很小心地试着把褶皱抚平。
钟情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视线往回收,驻留在秦思意手上。
“等会儿叫人熨一下就好了。”
后者不吭声,说不上何种反应地重新解锁了手机,等到钟情朝屏幕看过去,这才慢吞吞开口。
“差点忘了,他也在L市。”
秦思意怕被李卓宇看见。
即便知道市郊与他们的目的地相距甚远,秦思意还是委婉地向钟情提了一遍。
这条裙子原本就不该出现在剧院以外的地方,遑论他简直发了疯才会答应对方,要穿着它去参加一场并未受到邀请的舞会。
秦思意不用猜都知道,他只能以‘伴侣’的身份和钟情一起进去。
那些人会怎样看他?
一个穿着裙子的古怪少年?又或哗众取宠的可笑谈资?
他这时才开始后悔,还不如留在学校,陪林嘉时一起去图书馆查阅资料。
真要想起来,秦思意的思绪又逐渐发散。
他确实因为林嘉时的态度暂时安定了下来,然而直至这一秒,先前困扰他的问题才重新回到脑海。
他后知后觉回想起,曾经的林嘉时,是不会把周末的时间全部都放在图书馆里的。
林嘉时三个字,该与玻璃穹顶,攀援的藤蔓,泳道,以及消毒水的气味联系在一起。
记忆向前追溯许久,秦思意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练习,似乎已经是开学前的事了。
他略显犹疑地拍了一下钟情的手臂,不太肯定地问到:“你最近有见过嘉时去游泳馆吗?”
“林学长?”
“嗯。”
钟情看上去好像在回忆,不知怎么,秦思意却觉得对方几乎就要笑出来。
他不太好带着这样的偏见继续盯着对方,于是移开视线,礼貌地等待钟情回答。
天气有点热,车内的温度并不合适,空白的时间就变成了煎熬。
这期间秦思意反复去瞄钟情的表情。
对方疏离淡然地抿着唇,看上去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
他有些怀疑自己又像最初那样胡乱在心里编排对方,不由感到懊恼,讪讪把脸转回了窗外。
汽车便恰好在此时驶过了林嘉时常去的场馆。
轮胎碾着突起的石砖,断断续续开始了颠簸。
“我去打壁球的时候见到过他几次。”钟情面不改色地撒谎。
“这样吗……”
秦思意不好去质疑,只是将尾音拖长了,更仔细地搜刮自己的记忆。
有阳光从建筑的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投进车窗,随着路径无序地在眼前闪烁。
它们把不存在的画面织成跳帧的电影,解构、重组,一幕一幕同钟情的叙述进行替换。
秦思意恍恍惚惚记起那些不存在的瞬间,瞳仁清凌凌,映出晨间弥散的奇异闪光。
作者有话说:
注1+注2:资料引用自巴勃罗·聂鲁达的作品《如果你将我遗忘》
第61章 派对
『玛蒂尔达。』
司机最后停在了离李峥的房子不远的街区,相同风格的建筑几乎不存在间隔地紧挨着,从局促中展现出望不可及的昂贵。
钟情让父亲的助理安排了化妆师,几人一早就等在了前厅。
一个对于布莱尔先生来说打扮得有些出格的青年细细打量了两人一阵,没等任何人开口,福至心灵地上前,一把‘抢走’了秦思意。
钟情不在乎对方出格的举动,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林嘉时一样,仅凭一眼就让他感到强烈的危机。
他找了把单人沙发坐下,随性地窝在靠垫之间,目光偶尔从周围掠过,最终却都回到了秦思意身上。
后者从房间换了衣服出来,青年将他按在梳妆镜前,仔细地将粉底液在他脸上扫开。
他像是不习惯地抿了抿唇,平展的眉心蹙起,摆出一副难以接受的姿态。
“没有必要这么细致的。”秦思意望着镜子里的钟情抗议到。
后者不理会,困极了似的又往椅背的方向缩了点,末了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拿他没办法,秦思意只好无奈地任青年摆弄。
对方为他的嘴唇涂上润泽的唇釉,透亮地泛着水光,让人想起玻璃果盘里,那些诱人的酒渍樱桃。
前往舞会的路上,秦思意始终不甚满意地冷着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