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练琴练得手冷,去找热水袋的时候,发现蒋哥围着大人的围裙,趴在窗户旁边一边哈气一边用通红的小手捏着冰冷的帕子擦玻璃。
他走过去,把自己的暖水袋给了蒋哥,蒋哥回头有些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落回地面,安安静静地接过那暖水袋,说了声谢谢。
年幼的小少爷怕家里司机的儿子不会用那暖水袋,专门拉着蒋贺去了厨房烧水,他踩在小凳子上,花了十几分钟,正愁眉苦脸不知道怎么将热水给灌进暖水袋时,蒋哥拉他下来,沉默寡言一言不发,站到小凳子上帮他把滚烫的热水倒进瓶子里,再从瓶子装进开口很小的暖水袋中。
水流哗啦啦灌入,胶袋缓缓鼓起,像是金鱼的肚皮。
顾乖看着觉得好玩,却没想到下一秒蒋哥就把暖水袋放到他怀里,转身就要走去继续擦窗户。
【欸,这个是给你的,我房间有小太阳。】
小小一点的蒋哥愣愣站在那里,低眉顺眼,很腼腆地接过暖水袋,连声谢谢,都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害羞极了。
小时候的蒋哥可不爱说话了,特别安静,至于现在为什么变成碎碎念的暴躁狗脾气,顾乖也不知道。
如今的他抱着怀里一堆暖宝宝,靠在蒋哥的身上,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什么想起从前,但渐渐有些困意,却又总惦记着攻略里面说了,在这种寒冷天气里最要紧的就是不能睡着。
好困啊怎么办?蒋哥你困吗?顾乖脸蛋都像是什么小动物往蒋哥的怀里缩了缩。
蒋贺臂弯将顾乖抱得更紧了几分,觉得睡一会儿其实没有关系,又不是很冷,更何况他又不睡,到时候觉得可以了,就叫醒小乖不就行了?
谁知道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小乖天真道:攻略上说一定不能睡着,要不我们说说话,或者你给我一巴掌?
蒋总登时哭笑不得,唇几乎想要低下去亲亲顾乖可爱的小脑袋:我选择说话。
说什么?顾乖困顿时声音夹杂着棉花糖似的甜意,他毫无自知,这语态就像是小孩在跟大人撒娇要听睡前故事一般。
说你在巴黎过的怎么样。
我?顾乖自觉自己的生活一尘不变,毫无新鲜感,要他讲讲生活中的趣事也想不起来,只是日复一日的练琴,过得还好。
还好这太笼统了。
可就是还好,你知道我的,我除了在学校学习就是去参加宴会邀约,费寻回国开烧烤店后我在那边就没有什么朋友了,也很少联系,只有你。
蒋贺耳边是温声细语的只有你,这三个字明明说得很轻,又好像是极具穿透力的话语,贯穿蒋贺的耳膜,直抵大脑,引起一系列神经末梢满意的战栗。
不过最近你脾气也太不好了,总是说我妈妈坏话,我不喜欢这样,我妈也没有错,她是为我好。
蒋贺太阳穴都是突突一跳,很想告诉怀里这个妈宝小朋友,有时候别人为你好并不是真正的为你好,是想当然的为你好,你本来不想要,但是你希望对方开心,所以勉强自己去接受对方的好,这种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好关系。
小乖,这是牺牲。
欸,哥
忽地,顾乖脑袋从蒋贺怀里起来。
蒋贺一肚子话又压了回去,温柔道:恩?
顾乖直白道:我想尿尿。
第5章 乖乖
在这样一个几乎封闭狭窄的雪洞里,外面暴风雪呼啸,内里空气循环紧密,两个人几乎一个坐在另一个人的腿上,就这样一个生存条件,漂亮的小提琴演奏家、从小到大公认的校花、有着一张洋娃娃似的脸蛋的精致小王子,张口却是这样一句毫无形象包袱的话要尿尿。
蒋贺习以为常,甚至没有问想怎么尿,直接想办法,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装着能量饮料的水瓶,打开便两三口喝了一大半,剩下地递给顾乖问说:要不要?
顾乖摇了摇头,难受道:我现在想尿尿,你还喊我喝?
蒋贺:喝了以后再尿呗,不耽误,先把瓶子空出来给你当尿壶。
顾乖一向不怎么动脑子,闻言恍然大悟,连忙喝了两口,却有些挑食地嘟囔了一句:不好喝
蒋贺伸手瞧了瞧顾乖的脑袋,笑声里带着隐秘的宠溺:补充能量的,傻。
顾乖却是嘴上说着不好喝,实际上又还是很听话地把余下的一点都喝光了,最后甚至不用蒋贺教他,顾乖就迫不及待把挡住自己裤子的背包给推到一旁去,唰一下子解放膀胱。
蒋贺一手搂着顾乖,另一只手帮顾乖照明,眼睛却是异常地惊慌,不知道落在哪里,晃动了好一会儿,干脆闭上,可闭上又现得很奇怪,蒋贺干脆抬头看头顶被暴风雪打得猎猎作响地防风布。
寂静的雪洞内是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但也不骚。
顾乖自己闻着忽地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污染空气,想要把瓶盖子扭上赶紧从防风布的缝隙里丢出去,却不想被蒋哥拦住,说:你这才多少啊就丢?一会儿要是还想上怎么办?总不能又喝一瓶?
说完就把瓶子从顾乖手里拿走,放在他自己身边。
顾乖想想也是:有湿纸巾吗?他刚扶了小兄弟,怎么说也不能去吃东西,这是习惯问题,从小妈妈就教育他得先洗手在吃饭。
一般来讲都出来旅行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北国旅行,还是遇到迷路和暴风雪这样的紧急情况,怎么说这背包里都不可能翻出擦手的纸巾,偏偏顾乖问了,蒋贺也当真习以为常从背包里找了出来。
蒋贺抽出湿纸巾后就亲自给顾乖擦手,薄薄的湿润纸巾带着芬芳的不知名花香,他隔着这层湿纸巾,从顾乖的关节处开始擦起。
只用擦右手,去擦右手拇指与食指中间的部分,去擦那莹白如玉的皮肤和颜色润粉的贝壳内里似的指甲。
顾乖习惯了被伺候,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是因为被困在这样不足半平米的空间让人感官放大,能够发现更多细节,他忽然觉得蒋哥给他擦手的时候神情也太专注了点,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在对待什么工艺品,珍贵的工艺品,擦的时候恨不得每一寸都被照顾到,这样细致到像是抚摸的擦拭怪怪的。
但以前也这样,或许一点儿也不奇怪,是他现在太害怕了,心态不好,看什么都容易胡思乱想。
顾乖给自己了一个解释,瞬间便把这种让他不太自在的微妙感觉抛之脑后,找了块儿饼干开始啃。
饼干是有夹心的那种,表面还撒了一些芝士粉,特别的甜,非常的不营养,是顾妈妈口中的垃圾食品,但顾乖正在咔嚓咔嚓吃个不停,小半袋干下去后又心生愧疚,依依不舍眼巴巴地递给蒋哥,说:给你吃,我不能吃了。
蒋贺搂着顾乖,后背靠在完全不化的雪壁上,鼻尖是顾乖身上独有的发香,反应微微有些迟钝,宛如微醺:恩?
饼干啊,你不吃吗?
蒋贺这才有些回神,清了清嗓子跟顾乖道:我不饿,吃不了就用封口器收好,现在食物虽然多,但不知道外面情况,最好是节约一点。
本来顾乖完全不担心了,一听这话,心脏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自己都能听见心脏猛烈的跳动,声音都像是在颅内回荡:有危险吗?外面是不是很可能出不去?
蒋贺对上漂亮发小那双轻易就会受惊的惶恐黑瞳,暗道刚才说话没经过大脑,连忙补救说:干什么总是这么不相信我,不要想太多,哪怕就是这风刮一个星期,我们都能回去,这里距离镇上不远,车子也在旁边,我们只需要等暴风雪停下来,立马就返程,说不定出去后就能看见搜救队,刘助理一般超过半天没有我的消息就会通知人来搜救,我都安排好了的,别怕。
蒋贺说得坚定无比,顾乖立马又被安抚好了,松了口气,拿脑袋撞了撞蒋哥的头,说:那你别老这么严肃,我看着心里紧张。
顾乖抱着手电筒,蒋贺抱着他,他说完就拿手电筒晃了晃蒋贺的眼,可爱地发表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