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慕问:中饭?我说:你去市肆中吃。诶,你自己不会做饭吗 会。石慕老老实实,难吃。
然而中午我还是给他做了中饭。因为我去玄机那里,他不在。
我切了一小块砖茶去四神庙。我跟陌生的知客说:劳烦引我去玄机祷祝那里,我师傅与他是旧友。
玄机祷祝乌斯藏大半年了。知客说,他去乌斯藏参天一经,还有三年半才回来。
我说:噢。我又提着砖茶回医馆,给石慕做中饭然后开前铺。
晚饭后,我同他去草市河边散心。霞光万丈,照得河面波光粼粼。柳树上挂着灯笼。我说:新来的司户参军倒很细心,命人在树上挂客灯笼。他背过的心法里有那么一句。我转而问:诶,你是否真能如天一心法第九层说的那样踏水无波?
他不答,足尖迅速掠过近水的上方,然后停在河中央随水起伏。他鞋底沾水,衣袂飘动,果然孤姿绝状。
有人持长杆烛火,沿棵棵柳树而来。持杆人一盏一盏点燃柳树上挂的灯笼。我身旁这课树上的灯笼也亮了,身上手上笼罩上暖暖红光。
我冲石慕遥遥招手,微笑着叫他:上岸吧。
他忽然往下一沉,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他嗖嗖几下连点水面,上岸时鞋面已然打湿。石慕站在岸边看着我,迷茫无措,似有莫大的困惑。不一会儿竟然抱头痛楚地呻/吟起来。
我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回医馆卧房,找出干燥的鞋袜替他换上。
石慕一声不吭。等我换好了,他皱眉指着心口道:你在岸上对我笑,这里好生奇怪。很暖,要被撑破了。但又、又喘不过气。头痛,很痛。我、我见过,见过他大口喘气,也许天一心法,走火入魔。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的表白与他相差无几。
突如其来,我心脏一阵细微刺痛。只能对一个人生出那种刺痛。
没有吭声,不敢回应。我拽起他,抓起一枚掌心雷,将他一路推出医馆外。自己倒回院中,颤抖地拉开第二枚掌心雷。
你得离开了,瞬间点亮的夜空下,我温柔地说,和你相处得越久,我就越分不清你和卫彦。
我不介意,石慕无辜,我没过去。不晓得,有没有将来。只有现下。
我介意,我无奈地说,卫彦的过去与雪山上的过去,对你来讲或许并没有差别。但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再对人不公平了。
九瓣红莲之下,即使面无表情如他,眼中也有了明显的黯然。他依然站在门外不肯挪步。他说:还有一枚,你记得用。
好,想见你就用。我说,你去完成你该做的事情。
他恋恋不舍地迈出三步,又迅速折回来:有个,问题。
我暗暗叹气,善解人意:问吧,问完再走也不迟。
他问:什么叫,吉祥物?
我哑然失笑:供来好看,不起作用的东西叫吉祥物。这是我在檀州学的土话。
石慕没入黑夜。阖医馆门时我抬头望天,紫微星旁边那颗明亮的星忽地黯淡下去,重归隐星了。
永熙八年七月九日晨,我刚开医馆,齐进跑来塞给我一套钥匙和五两银。
我要去找酒神徐衡,看看前尘怎么回事。他说,你替我照看一下房子。
我接过揣入怀中:好的。
石教主人呢?齐进一脸跃跃欲试。
我说:他昨晚离开了。
那应该没走多远。齐进摩拳擦掌。
我叮嘱:如果你要和他一战,不要伤着他。
尽量不伤他。当年我对战石向天也只把他打成轻伤而已。齐进说。
江湖上有什么事,还是可以传我几封书信的。我说。
齐进说:可是我不擅长写书信,文绉绉的。
我说:你跟我写信没必要文绉绉,大白话就可以了。
齐进说:啊,那可以给你写。
齐进偶尔会传两封随意的书信讲他的江湖生涯。唯一一个关于石慕的消息就来自于他。永熙八年九月十日,虎子扬着一封信跑来:李大夫!我去驿站玩耍,有你的信,我给你带回来啦。我摸出两文给他,展开信。李平吾弟:我到了泾原州,石教主教务相当繁忙,但还是与我决战。他比前任教主石向天强许多,这次我略胜半筹。
我紧张起来。我不想跟天一教搅合,对外仍像上回那样称平局。末了他点评:天一心法大气开阔,只是石教主招式狠戾,只求杀敌不求自保。我觉得眼熟,可惜生平对战众多,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决战之后,我还与石教主一道修订了天一心法。我的武功到底比天一心法强。愚兄齐进敬上。
我才放下心。
永熙八年十月九日,燕捕头和褚明来我家中吃饭。燕捕头边夹一筷秋葵边说:诶,你们知道么?湟中、玉潭城等地的满城红花,如当初一夜出现那样一夜消失了。天一军居然在泾原州解散,和湟中崛起时一般突然。褚明说:怎么不晓得?西北瓦子中说书人的热门题材都换了。我昨天去南风馆出诊,他们请的说书人又讲《大侠传奇》了,还多了《苗域绿衣传》。那姑娘总穿一身绿衣裳。
我说:嗯。不过她只是爱穿绿色衣裳,她那两个字其实是律法的律,依从的依。褚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认得她啊
是的。我说,我进过江湖。
我们接着聊其他琐碎。
第81章
标题:尚药奉御
概要:你须知道,朕与你之间,从无公平可言
永熙八年十月十日晚,我回院中。厨房门口立一人,着绛红长衣,身背龙泉,发上插着红珊瑚巾环。
我打开厨房门,沈曜跟进来。他取出空碗和一把小刀问:李平,你戒酒之后还喝酒吗?
滴酒不沾。我说。
你跟石慕走的,现下你滴酒不沾。他指指角落的酒坛,跳到结论,那坛是谭青说过的前尘。
是的。我说。
他解开长衫,小刀划开玉白心口,接了小碗热血。然后他一手端碗,一手牵起我:回我的卧房喝。
我打开最右卧房门,他进去看一圈说:你将我的卧房收拾得和从前一般。
我饮下碗中鲜血,说:是啊,没有旁人住。
嗯,石慕没留下来。沈曜忽然说,我有了一个儿子。
我道贺:恭喜。你儿子起的什么名字?
沈念容。因为余容死了,难产。二十六岁的沈曜平静地说,二姐安排我娶了她夫君昭义王的妹妹王川连。我把念容给她抚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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