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被用力提起,离开水面,水珠滑下面庞,我深深吸气。睁眼。沈涟说。
我身处一口大井似的地方,四周石壁反光显然滑溜异常,卫彦和梁泽仁在冒出水面的大块岩石上休憩。我仰头,头顶上那一缕微弱的光线可爱动人。
梁泽仁仰头看着头顶问:怎么出去?沈涟也说:容我想想。
卫彦从怀中掏出七寸长转经筒模样的东西,说:这个。
梁泽仁问:这又是什么?新财神送的梨花钉,我只说了后半截:梨花钉。
是能用梨花钉出去。沈涟撕下一截衣袖裹住右手掌,你竟想得到。卫彦说:影卫皆会。
沈涟说:学到了。他左手按了梨花钉底部机括,在右掌中倒出十枚钉。右手随即一扬,梨花钉飞上石壁,夺夺夺脆响过后,间隔丈余接连生在石壁上。李平,你又会说最后走。沈涟对我说,那我待会儿下来接你。沈涟一手抓卫彦,一手抓梁泽仁,踩上梨花钉,以其作梯,出了石壁。过一会儿如法炮制,带我上去。
我们四人沿嶙峋岩石步行一阵之后,到荒寂无人的茂盛树林。沈涟说:这树林倒安全。梁泽仁笑:玉潭城外,总比鄂渚好些。
第39章
标题:抓出郭秉
概要:入吾圣教,飨吾餐食。酒神在上,疗愈百伤
夜宿树林,我专门与卫彦睡得离梁泽仁、沈涟很远。到晨光熹微,我摇摇卫彦:卫彦,醒了吗?
他说:醒了。
我低声问他:练天一心法是不是真的需要废武功?
是,他诚恳,我废过。
所以他在长安城外废了那么多人武功。我说:然而旁人不信你说的乃是实话。
他说:主人信。
嗯,我信。我笑。下一个问题有些踟蹰,以你对武功的了解,在狼谷中沈涟那么长啸之后,还能啸第二次吗?
卫彦坚定回答:他可以。
那沈涟是可以救申生的?我小心确认。
很多,法子。卫彦望向我,不止啸。那沈涟不是不能救,是不愿救,看着申生死。
一只赤星瓢虫从地面爬上卫彦受伤的手臂。瓢虫体背漆黑,前背板两个白色圆点,翅鞘左右各一块艳红大圆斑。我将瓢虫弹走,俯身吻吻卫彦的双眼:再睡会儿,还没完全天亮。
于是他睫毛颤动,向下掩盖双眸。
我们边问路边又行三日,路上饭馆稀少,往往靠沈涟抓鸟兽充饥。第四日傍晚,望州首府玉潭城的巍峨城墙才遥遥出现。城墙高达五丈,墙头有一副副弓箭严阵以待。梁泽仁感慨:望州军节度王逢吉派了这么多士卒来守城。
走近之后,城墙底下或站或坐或躺或靠,男女老少满满当当。一眼望去,我们在的这一面城墙底下,就有六七千之众。流民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说话声低微。我们四人在稍远离城墙的山包上寻个空地,席地而坐,我靠在卫彦肩膀上。夜色降临,墙头火把次第燃起,周围流民也大都坐着。沈涟说:要去城墙附近看看吗?我站起身说:走吧,去看看。
我与他挤进城墙下的流民里,仰头只见城墙上斑斑血迹。微弱火光照映下,这些血迹明明灭灭,如同魑魅魍魉。
这时人群忽然喧哗,有火龙从卫彦、梁泽仁所处的山包上蜿蜒移动而来。到近处发现是四列黑衣人,足有上百人。最左一列各人肩扛大布袋;中间两列是左右两人合力抬锅、柴火、桌、支架、水桶、碗筷前行,最右一列左肩挂弓箭,右手高举火把。这条火龙直到我与沈涟跟前才停住。
有个着祷祝袍的人走出来说:动手吧。于是火把插入地下,这些黑衣人有条不紊地生火、架支架、吊五个大锅、倒水、开布袋。布袋中泛黄陈米倒入锅中。碗筷被摆上五张木桌,阵阵粥香中,二十名黑衣大汉一字排开拉弓,挡在桌前。那祷祝站到最中央,高声吟诵:入吾圣教,飨吾餐食。酒神在上,疗愈百伤。他掌心相对,右手腕错开叠在左手腕上。手背六瓣花分明。然后他右手倒转,变为左右手腕在一起,左右手掌分开。做的乃是个翻花手势。
拉弓的黑衣大汉跟着吟诵:入吾圣教,飨吾餐食。酒神在上,疗愈百伤。
流民纷纷围上去。那祷祝厉声说:排成一列,妇孺在前。黑衣大汉从正中拉出空位,流民缓慢变为一列,从祷祝身旁移动到饭桌。那祷祝又说:碗筷还到最右桌上。有男子挤到妇孺前面,一拉弓黑衣大汉立时往他脚边射了一箭说:妇孺在前!那男子退了回去。
每有一个人移到桌前时,桌边的黑衣人便舍一碗粥。流民不甚标准地做翻花手势,口中祈祷:酒神在上,疗愈百伤。火把光下,这些黑衣人虎口俱有两瓣花。
沈涟低声问:你要去吃粥吗?流民这样多,陈米这样少,不到前头排着,待会儿就没得吃了。我说:不饿,不与流民争抢。咱们先回去吧。明日不知如何进城。
沈涟微微一笑:明日再说。
回去我躺在卫彦身边,卫彦忽然说:主人见,我教?我说:见着了。天一教的人在赈济流民,很好。
这一晚远处天一教的火光摇曳,而卫彦眼中也闪现快活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