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才好了一点。
我还希望卫侯那个美妾平安无事,但不敢告知燕捕头她的存在。
我还在问燕捕头:褚明具体是怎么死的?
燕捕头摇头,答案和我自己琢磨的一样:刘五和娘子都出城了,没处问。
死局虽然已经走了出来,迷局却没有。而这重重谜团只怕会永远无解了。
沈涟忽然问我:刘五和褚明身形是不是相近?
我说:是啊,他两身形一样瘦小,从背后看还以为他两是一个人。
沈涟问了不着边际的问题:出远门最需要带什么?
我说:出远门要带的很多啊,比如衣物,比如身份文牒,比如纸币,比如雇佣马车挑夫最需要的当然是钱!有了钱,何物不可买,何处不可去?
沈涟霍然抬头:燕大哥,带我们去褚明常用的钱庄。你查过吧?
我疑窦丛生,还有什么没解决?
而燕捕头说:是,他常用宝通钱庄。便展开轻功,拎起我们奔到草市镇上的宝通钱庄。
沈涟喃喃自语:如此显而易见,我早该想到,为什么早先没问你
奈何我们拖慢了燕三的速度,到达时钱庄三三两两的客人。追问掌柜,他才慢腾腾地查账簿说:的确有瘦小的人拿了褚明的印鉴,兑换银票往东华门去了。
燕捕头拎起我们去往东华门,沈涟苦笑:看来终究是慢了一步,我本想逮住
逮住谁?
沈涟没来得及说完,燕捕头却突然冲出城门。我们也跟着跑出去。
燕三扣住一个欲登上马车的人的肩膀,他被迫转过身来。
一件凶杀案为什么会被称为凶杀案?
前提是有死者。而现在被害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没有一处不完好,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他蓄了大胡子,头上裹着蓝巾,面上点了些麻子。咋一看几乎认不出。
燕捕头拽住他说:要不是因为斗殴,我逮你这么多次,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褚明牵牵嘴角拱手:李兄,别来无恙
后面的客套话没说完,因为他没法子说,我一拳锤到他胸膛。我因他这一死绞尽脑汁,孤身涉险,他居然好端端地站我面前。直到发泄完震惊与怒气,燕捕头才过来把我们拉到树林中。褚明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靠在树干上,胡乱抹掉嘴边的血迹。
他打量我们一番,有些得意地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第12章
标题:最后一环
概要:残阳如血,天边的云彩燃烧起来。
燕捕头皱眉:那具尸体是不是刘五?
是的。我与刘五娘子是凉州同乡,她天天与刘五吵嘴动手。褚明说。他家斜对面那寡妇也说刘五夫妇天天吵架,我早该想到。腊月二十三晚上,我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他夫妇又在隔壁吵架,屠刀声响乒乒砰砰。隔一会儿她慌慌张张地过来敲门说这次下手重了,拿屠刀砍死了刘五,问我怎么办。我去她家中,叫她剁烂刘五面目。剁的时候斜对面那个寡妇回来了,冲刘五家叫喊,我只得叫刘五娘子去应门。
我插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涟轻笑:为了脱身对不对,褚大哥?
褚明点头道:对。我本不想管误杀这事,但忽然想起我既然要交名册叛卫侯,那很可能保不住这条小命,不如将计就计,让刘五做我的替死鬼。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能从卫候手里逃脱?他有些桀骜地笑,不仅能脱身,还能把李大夫引进来转交名册。我死得不明不白,以李兄弟的性格岂会对我最后要扳倒杨老夫子的愿望置之不理?他对我说,只要你再进卫府,我放在美妾那里的识香鸟就会找到你给你名册。你为我的死惋惜,更愿意扳倒杨老夫子。
我冷笑一声:至于扳倒杨老夫子之后,我会不会被卫侯灭口,你倒不管了?而且你二十二醉酒大哭那天,就是有心算计我吗?
他摇摇头:你给卫瑾治喘症,即使为了卫八,卫侯也不会伤你分毫。而喝酒那天我是真的心情烦闷,想一醉解千愁,不是有意算计你。腊月二十一我被债主逮到,几句话没说拢打起来了。腊月二十二,我请你在丰乐楼吃完饭,半夜回家路上,又被卫府影卫射了一箭。我以为自己必死,到腊月二十三上午就去禾木医馆中向你道别。腊月二十三晚上有了刘五作替死鬼,我才意识到这是解脱的好机会。腊月二十四入夜,我冒充刘五,与刘五娘子一道出了长安城。李兄,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沈涟冷冷道:真不想牵扯李平,褚大哥腊月二十三就不该来医馆。
燕捕头奇道:为何你不直接拿名册报官?你我相识一场,你不清楚我的为人?
褚明苦笑:报官?你信任李平,而如果报官的人是我,你还肯信这件事吗?现下你抓了致仕的杨老夫子,你敢抓卫侯吗?我来交名册的路上,一个闪神怕就死于非命了。李兄,我被逼无奈才牵扯你并出此下策,万万不敢求你谅解。
燕捕头揪住他的衣襟,道:总之你这混球儿口里没一句老实,是个天生的骗子
褚明忽然激动:天生的骗子?!我是天生的骗子?!我十一岁始说了第一个谎,说我不想念书了。
我插口:杨老夫子从国子监致的仕,怎么会找卫侯要银两使你为什么不想读书
褚明说:因为他两是一路货色。我与杨老夫子一照面,他先叫苦他早耳闻卫侯对孩童不干不净,以为和他是同道中人,便去找同好借银子周转。借了还不上,才被迫参与的。他两是一链的两头。卫侯贩童,可杨老夫子是...亵童。我十一岁时念义学,他叫我去他房中听圣贤道理,我便去了事后趴在桌上动弹不得。我那时才十一岁啊!我若不撒谎说不想念书了,逃之夭夭,只怕现在也与那些孩童一般不知所踪了!
燕三不自觉的松开手,我问道:这就是你与杨老夫子的旧仇?良心不安又遭人猥亵,难怪怕孩童了。
褚明抑制住激动,半晌方道:是的。我为了银钱,从卫侯美妾那里接了诊治孩童的活,良心一直不安,但贸然捅出去只怕性命不保。直到直到,我见着致仕的杨老夫子。那时我可真害怕,我都二十五岁了,还怕那个老东西。他认出我来了,见我恨他,估计去找卫候诉苦,又害我挨了一箭。新仇旧恨一起,加上刘五的天时,我在出长安城的路上想这难道不是上天要助我抓他吗?因此我又跑回来,亲眼看他被抓。
我说不出话来。
他顿了顿开口:我也有个问题,你们怎么会在城门堵住我?按常理而论,即使猜到死的是刘五,我也早该远走高飞了?
沈涟答道:我没有把握,赌一把。可你太聪明,现在也知道你太恨杨老夫子,才会折返看他被抓。
褚明重复:太聪明?
小沈涟正面跟他说:不错,太聪明。褚大哥设下的连环套精彩绝伦,又是褚大哥为人不齿的半生中最正确和值得的一件事,那褚大哥多半会想看结局,想等谢幕。我从前便发现设套的聪明公子都喜欢如此,我猜褚大哥也不例外。
说得好,即使我是因为更想看到杨老夫子身陷囹圄才折返的。褚明挑眉,小沈涟吐了吐舌头。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其他要知道的,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抬腿,燕捕头拦在他面前:你和我回衙门,杨夫子已经抓了,你该去做个刘五娘子杀夫的人证。
褚明惊道:你要抓我回去?好让卫侯找到我,我莫名其妙地暴毙牢里?
燕三道:我会保你,你跟我回去。我当捕头有当捕头的原则。我的原则向来不更改。无论什么原因,都不更改犯事的人一定要抓。你没犯下事,我一定会保你。
褚明不再请求:我不会武,今天你却一定拦不住我,咱们不妨赌上一赌。
燕捕头道:是吗?我不赌,不过倒想看看你怎么走得了。
褚明左手紧握成拳,缓缓伸到燕捕头下巴处,燕三低头去看。褚明慢动作地摊开手,缓缓道:那你且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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