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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不要我。
为什麽抛下我。
为什麽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麽狠心。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他近乎自虐地想着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他想了很多年,一直没有个结果,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答案,想着想着,也就成了藏在心里深刻的执念。
可如今他的“爸爸”出现了,他决定要问问他到底是为什麽,小满想到这里,由衷地露出了一个冷漠到近乎麻木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愿意见的。”
这比起认亲,更像是一场蓄谋的诛心之旅。
见面的前一夜,小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黑暗中架起了画板,对着浓墨般的夜空作画,留下了迷茫又阴暗的黑色云朵,它们一团团,一簇簇,漆黑,柔软,似无数个黑洞,等待着将弱小的孩子吞噬。
小满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只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没有心肝的人,能做出这样冷酷的事,他是有恨的,可压抑了太久,他逐渐忘了。
毕竟忘记仇恨总好过带着仇恨前行,那些负面的情绪都太重了,稍不留心就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背负不起。
顾潮和小满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顾矜芒,他们很有默契,专门挑了顾矜芒学琴的时间去见面。
一般声乐老师会在周末造访别墅,尔后给顾矜芒上一下午的课,一开始小满会陪着,后来他经常听着听着就在琴室的沙发上睡着,于是顾矜芒法外开恩,只要是都在别墅里,就不用他陪着上课。
但他上完课必须要见到自家的猫咪。
这种独裁霸道连顾潮都有些看不过眼,但因为自己的儿子过于难搞,他选择避其锋芒,和小满形成了某种隐秘的默契。
见面的这天,天气不是很好,小满起床的时候就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他怔怔地看了看画纸上的黑云,私心里认为自己有改变天气的超能力。
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他打开衣橱,看着顾小芒给他挑选的衣服。
顾小芒喜欢打扮自家的猫,可小满对穿衣服没什麽讲究,他喜欢灿烂的颜色,可又不太喜欢穿得太惹人瞩目,黑白灰是他常穿的颜色。
可不知怎的,他今天挑了一件浅粉的宽松T恤和白色的短裤,全身镜里的他皮肤白得像一团雪,眼下却有淡淡的乌青,他抿了抿嘴唇,拿过顾小芒同款的白色帽子戴上,堪堪盖住清秀的眉眼。
就算没有爸爸,我也过得非常好,他这样想。
小满打着黑色的雨伞,走进了车里,顾潮已经等了一会儿,他高挺的鼻子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原本正在翻看手中的平板电脑,见小满上来了就把东西放到了一边,和他说话。
“你父亲是从电视上了解到你的情况,后边联系到学校,他又从学校找到我,我需要提醒小满的是,你的父亲可能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是你想象中的良善之辈,也并没有你想象当中的苦衷。”
顾潮说完这话,锋利的眼神就落到小满脸上,似乎在等着他表态,小满的手指紧张地蜷曲起来,又讪讪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顾叔叔,我都明白的,我没有抱什麽幻想,我就是想知道,为什麽。”
他说到“为什麽”三个字,连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是被打开了悲伤的开关。
顾潮沉默了半晌,才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格纹手帕,递了过去,冷峻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不太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他的性子过于锋利,养出了一个性子同样骄傲锋利的儿子。
顾矜芒五岁之前还会哭,后边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以至于他面对这样小满脆弱易折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他静静地等了许久,见小满终于收起了眼泪,才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是否有想过,为什麽背后可能包含着更令你心碎的答案,有时候,漠视一切伤害源,才是保护自己的正确方法。”
他这样说完,就很体贴地将视线转到了车窗外。
和“爸爸”约在了一家雅致的咖啡厅,咖啡厅是原木色调的,和顾家的别墅很像,门口挂着银色的风铃,推门的时候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门旁有个很大的牛皮纸篓,放了各种颜色的雨伞,那是客人留下的雨伞。
顾潮先走进去,后手给小满撑着门。
可能因为下雨,咖啡厅的生意并不好,杏色的墙面贴着很多爱心形状的纸条,空气中咖啡豆的味道经过加热之后变得浓郁,三三两两的客人轻声交谈着,最格格不入的是坐在角落处的男人。小满曾在漆黑的夜里见过他,打从心里感到反感厌恶,那时候男人穿着邋遢的工衣,脸色铁青地朝着女人挥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