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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周身的紧绷都放松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会,才轻轻地侧躺在沙发上。
“好软好舒服。”小满在心里想,“像躺在棉花上一样舒服。”
他躺着躺着就有些昏昏欲睡,可能是因为过了正午,太阳开始毒辣起来,所以客厅的遮光窗帘都被拉上了,形成一个昏暗又密闭的空间,中央空调的温度日常维持在环保的26℃,只有电视机传来的声音若远若近。
“近期A市公安局侦破一起恶性拐卖案件,被拐卖的儿童妇女高达上百人,是今年来最大的一起拐卖案件,罪犯在各地行拐,又将这些妇女儿童如猪狗般关押在地窖里,动辄殴打折磨,其中被解救出来的儿童大多都曾被长时间关在暗室,不见天日,身上带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又因被关押太久而形容呆滞,拒绝与人交流。”
小满原本上下眼皮都在打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在听到播报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眼瞪得很圆,睫毛都在颤抖,忍不住就开始啃咬自己的手指,这是他害怕时不自觉的表现。
电视里的画面一转,就是受害孩童的影像,采访者撩起他们的长袖,就能看到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疤,随后就是罪犯的采访,马赛克遮住了恶魔的面部轮廓,却遮掩不住人性的狰狞与丑陋。
“游乐园,校门口,游戏厅,这些地方落单的小孩就很容易骗,给个糖果可能就会跟你走。”
“不听话就打咯,打怕了都会听话,手边有什麽就拿什麽打,电线啊拖鞋啊衣架都可以,不过尽量不要打到看得见的地方,不然猪仔卖相不好就不好卖。”
“小孩子吓一吓就很听话,再不听话就关起来。”
“有时候在外边骗到了孩子实在哭闹得厉害,就直接推到河里去,那哭声我听着是很心烦。”
小满浑身都发起抖,几乎是踉跄着走去把电视给关了,做完这件事,他蜷缩回绵软的沙发上,忽然就觉得冷,手臂上冒起一颗颗的小疙瘩,那些麻木的呆滞的眼睛像是在一瞬间都化作了一双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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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矜芒觉得小乞丐应该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因为他从福利院回来后,就有些刻意地装作没有看见自己,就像那天他从顾家离开,明明知道自己在看他,却故意装作没看到。
谁稀罕呢。
都滚吧。
他想到这里,就恶狠狠地在画纸上打了很多个叉,刺目的红色大叉在干净的画纸上格外的显眼,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小人在叉着腰哈哈大笑,顾矜芒越看越生气,顷刻间就把画纸撕成了很多细碎的纸片,一拉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院子里迎风招展的玫瑰花。
漂亮小孩寒着一张脸,将手伸出窗外,感受午后滚烫干燥的风,慢慢地摊开双手,就看到纸片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仿佛那些痛苦都会随着清风而烟消云散。
可事实说明并不会,他依旧觉得孤独,恐惧,彷徨,像是一只走得很缓慢的蜗牛,永远不会有到达金字塔尖的那一天,想到这里,那些狂躁又低落的情绪忽然像沉寂的海浪,退得老远。
顾矜芒对着美国队长的背景墙发呆,他时常这样,不用上学,不用出门,不喜欢看电视,不喜欢交朋友,于是空閑的时间就变得很长,长到让他小小年纪就觉得人生很无趣。
他的人生从五岁这里划分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五岁以前是灿烂的快乐的,像是阳光下缓缓升空的彩色泡泡,他有许多朋友,有许多爱好,他喜欢踢球,喜欢游乐园,喜欢惊险刺|激的世界,这个世界让他感觉很美好。
五岁之后,那些美丽的彩色泡泡就像是一个个在他眼前破裂,他害怕,明明已经没有坏人了,可是他还是好害怕,害怕甜笑着跟自己说话的朋友,害怕昏暗无光的房间,害怕穷酸的恶臭的人类,害怕污浊腌臜的食物,甚至害怕一些随处可见的东西,这些恐惧像一张严实密缝的网,将他彻底罩住,沉入海底。
“哒,哒,哒,哒。”他听见小乞丐走路的声音,很特别,因为腿脚不方便,所以他的脚步声是一顿一顿的,顾矜芒能猜想他走路的样子,瘦小的肩膀一高一低,右脚需要拖动,基本是左脚先迈出一步,尔后再轻轻挪动右脚跟上,是个想要尽力掩饰残缺的走法。
顾矜芒没有回头去看,只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他以为对方会跟往常一样走进隔壁的房间,可是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却在门口停住,尔后他回过头,就看到小乞丐慢慢地走进来,不慌不忙,眼睛有点红,却很用力地朝自己微笑,白皙的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 ' ')